2020-6-16 05:03
泌又答道:『賊中驍將,不過史思明、安守忠、田干真、張忠志、阿史那承慶數人,今陛下若令李光弼出井陘,郭子儀入河東,臣料思明忠志二賊,不敢離范陽常山,守忠、干真二賊,不敢離長安,我用兩帥,足縶四賊,祿山潛據洛陽,隨身只有承慶,若陛下出軍扶風,與子儀光弼,互出擊賊,賊救首,我擊賊尾,賊救尾,我擊賊首,使賊往來奔命,自致勞頓,我常以逸待勞,賊至暫避,賊去尾追,不攻城,不遏路,待至來春天暖,命建寧王爲范陽節度,與光弼南北犄角,直取范陽,覆賊巢穴,賊退無所歸,留不得安,然後大軍四面蹙賊,祿山雖狡,恐亦必爲我所擒了。』確是妙算,不比房琯大言。
肅宗大喜,即命建寧王倓職掌禁兵,李輔國爲司馬,預備北征,用一李輔國助倓,倓其死乎?令郭子儀李光弼分道行事,自己在彭原過年,擬於來春即往扶風,且改稱扶風爲鳳翔郡。
時光易過,臘盡春回,至德二載元日,肅宗在行宮中,向西遙覲上皇,然後親御行幄,草草受賀。過了數日,正擬啟駕南行,忽接了一個極大的好音,安祿山被李豬兒刺死了。祿山自盤踞洛陽,縱情酒色,累得兩目昏眊,不能視事,身又病疽,因致煩躁異常。左右使令,稍不如意,即加鞭撻。閹豎李豬兒,被撻尤多,幾乎不保性命。嬖妾段氏見祿山多病,恐有不測,意欲趁祿山在日,立親生子慶恩爲太子,將來可以專政,免受嫡子慶緒壓制,愁眉淚眼,容易動人,祿山竟爲所惑,竟有廢嫡立庶的意思。祿山負恩忘義,宜有殺身之禍,但禍源亦起自內嬖,可見小星專寵,必致危亡。
慶緒頗有所聞,很覺危懼,便與嚴莊密商,求一救死的良策。
莊卻故意說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叫我如何相救?』
慶緒越發著忙,便道:『我是嫡子,應該承立,難道慶恩奪我儲位,我便束手就死麼?』
嚴莊冷笑道:『從古以來,廢一子,立一子,那被廢的能有幾個保全性命,這也是沒奈何的事情。』
慶緒急得淚下,又道:『如兄說來,竟是沒法了。』
莊又道:『死中求生,亦並非一定沒法。』
慶緒道:『兄快教我!』
莊遂與附耳道:『束手就死,死是定了,若要不死,這手是萬不可束的。試思主子與唐朝皇帝,名是君臣,實同父子,爲何興動干戈,以臣逐君,以子攻父?可見天下到了萬不得已的事情,總須行那萬不得已的計策,時不可失,幸勿再自束手了。』即將祿山行爲,引作一證,這便叫作眼前報。
慶緒聽著,低頭一想,便道:『兄爲我計,敢不敬從!』
莊又道:『不行便罷,欲行還須從速。機會一失,便是死期。』
慶緒遲疑道:『可惜一時覓不到能手。』
莊復道:『欲要行事,何勿召李豬兒?』
慶緒喜甚,便密召豬兒入室,自與嚴莊同問道:『汝受過鞭撻,約有幾次?』
豬兒泣道:『前後受撻,記不勝記了。』
莊又逼入一步道:『似你說來,不死還是僥倖的。』
豬兒道:『怕不是嗎?』
莊遂召豬兒入耳廂,與他私語多時,豬兒竟滿口承允,便出來別過慶緒,一溜煙似的走了。
是夕就去行事,也是祿山該死,因爲心中煩躁,屏退左右,兀自一人睡著。豬兒懷著利刃,奮然逕入,寢門外雖尚有人守住,都已坐著打盹,況豬兒是祿山貼身侍監,向來自由進出,就是模糊看見,也不必盤詰。豬兒挨開了門,悄步進去,可巧外面更鼓冬冬,他即趁聲揭帳,先將祿山枕畔的寶刀,抽了出來。祿山忽覺驚醒,將被揭開,口中喝問何人?豬兒心下一急,轉念他雙目已盲,何如立刻下手,便取出亮晃晃的匕首,直刺他大腹中。祿山忍痛不住,亟伸手去摸枕畔寶刀,已無著落,遂搖動帳竿道:『這定是家賊謀逆呢。』國賊爲家賊所殺,是應該的。
道言未絕,那肚腸已經流出,血漬滿床,就在床上滾了幾轉,大叫一聲,頓時氣絕。豬兒已經得手,剛要趨出,門外的侍役,已聞聲進來,雙手不敵四拳,正捏了一把冷汗。忽見嚴莊與慶緒,帶兵直入,來救豬兒,豬兒喜甚,便語侍役道:『諸位欲共享富貴,快快迎謁儲君,休得妄動!』
大眾乃垂手站立,嚴莊命手下抬開臥榻,就在榻下掘地數尺,用氈裹祿山屍,暫埋穴中,且戒大眾不得聲張。『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捏稱主子病篤,立慶緒爲太子,擇日傳位,一面密迫段氏母子,一同自盡。越日又傳出偽諭,太子即位,尊祿山爲太上皇,重賞內外諸將官,大小各賊,怎知嚴莊等詭計,總道是事出真情。慶緒嗣位,在洛的偽官,統來朝賀,各處亦爭上賀表。又越日方說祿山已死,下令發喪。那時從床下掘出屍身,早已腐爛,草草成殮,喪葬了事。相傳祿山是豬龍轉世,從前侍宴唐宮,醉後現出豬身龍首,玄宗雖是驚詫,但以爲豬龍無用,無殺害意,終致釀成一番大亂,幾乎亡國。祿山僭稱偽號,一年有餘,也徒落得腹破腸流,斃於非命。小子有詩嘆道:
天公假手李豬兒,剸刃胸前血肉糜;
臣敢逐君子弒父,誰雲冥漠本無知?
祿山死信,傳達彭原,肅宗以下,還道天下可即日太平,遂無意北征,竟演出一出殺子戲來了。欲知詳情,請閱下回。
楊貴妃之後,復有張良娣,唐室女禍,何迭起而未有已也。顧楊妃以驕妒聞,一再忤旨,而仍得專寵,王之不明,人所共知。若張良娣則寢前禦寇,產後縫衣,幾與漢之馮婕妤、明之馬皇后相類,此在中知以上之主,猶或墮其彀中,況肅宗且非中知乎?愛之憐之,因致縱之,陰柔狡黠之婦寺,往往出人所不及防,否則楊妃禍國,覆轍不遠,肅宗雖愚,亦不應復爲良娣所惑也。安祿山惑於內嬖,猝致屠腸,雖由逆報之相尋,亦因婦言而啟釁。傳有之曰:『謀及婦人,宜其死也。』觀唐事而益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