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0
卻說合德既受封昭儀,成帝命居昭陽宮,中庭純用朱塗,殿上遍施髹漆,黃金爲檻,白玉爲階,壁間橫木,嵌入藍田璧玉,飾以明珠翠羽。此外一切構造,無不玲瓏巧妙,光怪陸離。所陳几案帷幔等類,都是世間罕有的珍奇,最奢麗的是百寶床,九龍帳,象牙簞,綠熊席,薰染異香,沾身不散。更兼合德芳體,豐若有餘,柔若無骨,怪不得成帝昏迷,戀戀這溫柔鄉,情願醉生夢死。合德生性,與乃姊大略相似,不過新承帝寵,自然稍加斂束,但將成帝籠絡得住,叫他夜夜到來,便算得計。飛燕日思借種,遠條館中,藏著男妾數十名,恣意歡娛,巴不得成帝不到,就使成帝臨幸,也不過虛與周旋,勉強承應。成帝覺得飛燕柔情,不及合德,所以昭陽宮裡,御駕常臨,遠條館中,反致疏遠。
一夕成帝與合德敘情,偶談及乃姊飛燕,有不滿意。合德已知飛燕秘事,只恐成帝發覺,連忙解說道:『妾姊素性好剛,容易招怨,保不住有他人讒構,誣陷妾姊。倘或陛下過聽,趙氏將無遺種了!』說至此,泫然泣下。好一腔手足情誼。
成帝慌忙取出羅巾,替合德拭淚,並用好言勸慰,誓不至誤信蜚言。有幾個莽撞人物,得知飛燕姦情,出來告訐,都被處斬。飛燕遂得公然淫縱,毫無忌憚。
後來由合德與述前言,飛燕頗感她回護,特薦一個宮奴燕赤鳳,表明謝忱。赤鳳身長多力,體輕善躍,能超過幾重樓閣,飛燕引與交歡,非常暢適,因此不忍獨樂,使得分嘗一臠。合德領略好意,趁著成帝至遠條館時,便約赤鳳歡會,果然滿身舒暢,比眾不同。嗣是赤鳳往來兩宮,專替成帝效勞,只是遠條館與昭陽宮相隔太遠,合德恐赤鳳往來,未免不便,遂乞成帝另築一室,與遠條館相連。成帝自然樂從,飭工趕造,數月告成,名爲少嬪館。合德便即移住,於是兩處消息靈通,赤鳳蹤跡,隨成帝爲轉移。
後來成帝因趙氏姊妹,寵幸有年,並不得一男半女,也不能不別有所屬,隨意召幸宮人,冀得生男。爲下文趙氏得罪伏筆。遠條少嬪兩館中,俱不見成帝蹤跡,赤鳳雖然有力,究沒有分身法,惹得兩姊妹含酸吃醋,幾至失和。還是樊嫕力爲調停,勸合德向姊謝罪,才復相協。中冓醜事,也得暫免張揚。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光祿大夫劉向,因採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女,淫婦嬖妾,序次爲【列女傳】八篇,又輯傳記行事,著【新序說苑】五十篇,奏呈成帝。且上書屢言得失,臚陳諸戒,無非請成帝輕色重德,修身齊家。成帝非不稱善,但知善不用,也是枉然。
還有一件用人失當,種下了亡國禍根,險些兒把劉氏子孫,凌夷殆盡,漢朝的大好江山,竟淪沒了一十八年。看官欲知何人爲祟?就是那王太后從子王莽!大書特書。
莽系王曼次子,曼早死不得封侯,長子亦遭短命。莽字巨君,事母維謹,待遇寡嫂,亦皆體心貼意,曲表殷勤。至若侍奉伯叔,交結朋友,禮貌更極周到,毫無惰容,又向沛人陳參,受習禮經,勤學好問,衣服如寒士相同。當時五侯子弟,競爲侈靡,席豐履厚,乘堅策肥,獨莽不挾富貴,好爲恭儉,居然象個孝悌忠信的人傑,博取盛名。伯父王鳳病危,莽日夕侍疾,衣不解帶,藥必先嘗,引得鳳非常憐愛。待到彌留時候,尚面托太后及帝,極口稱賢。成帝因拜莽爲黃門郎,遷官射聲校尉。叔父王商,也稱莽恭儉有禮,情願將自己食邑,分給與莽。就是朝右名臣,亦皆交章舉薦,成帝乃進封莽爲新都侯,授官光祿大夫侍中。
莽越加謙抑,折節下交,所得俸祿,往往贍給賓客,家無餘財,因此名高諸父,聞望日隆。成帝優待外家,有加無已,王譚死後,即令王商入代譚職。已而王音又歿,復進商爲大司馬衛將軍,使商弟立領城門兵。商因成帝耽戀酒色,淫荒無度,也引爲己憂,嘗入見王太后,請爲面戒成帝。太后卻也訓告數次,商亦從旁微諫。無如成帝流連忘返,終不少悛。
永始二年二月,星隕如雨,復遭日食,適值谷永爲涼州刺史,入朝白事,成帝使尚書問永意見,商即乘便囑永,叫他具疏切諫,永有恃無恐,遂將成帝過失,一一揭出,力請除舊更新。成帝大怒,立命侍御史收永下獄,商已預有所聞,亟使永出都回任。永匆匆就道,侍御史飭人往追,已經不及,也即復命。成帝怒亦漸平,不復窮究,但仍然淫佚如前。侍中班伯,乃是班婕妤胞弟,因病請假,假滿病癒,入宮進謁,可巧成帝與張放等宴飲禁中,引酒滿觴,任意笑謔。班伯拜謁已畢,也不多言,惟注視座右屏風,目不轉瞬。成帝呼令共宴,班伯口中雖然應命,兩眼仍注視屏風上的畫圖。成帝還道屏風上有甚怪象,忙即旁顧,但見屏上並無別物,只有繪著一幅古蹟,乃是商紂與妲己夜飲圖。原來爲此。當下瞧透班伯微意,故意問道:『此圖何爲示戒?』
班伯才對著成帝道:『沈湎於酒,微子所以告去,式號式謼,【大雅】所以示儆。詩書所言淫亂原因,無非因酒惹禍哩!』借畫進規,不愧爲班婕妤之弟。
成帝始喟然嘆息道:『我久不見班生,今日復得聞直言了!』
張放等方恨班伯多嘴,不料成帝嘆爲直言,只好託詞更衣,怏怏趨出。成帝也就令撤席,一番酒興竟被班伯打斷,不消多說。
會成帝入朝王太后,太后向他流涕道:『皇帝近日顏色瘦黑,也應自知保養,不宜沈湎酒色。班侍中秉性忠直,須從優待遇,使輔帝德。富平侯可遣令就國,慎勿再留!』
成帝聽了,只好應聲而退。到了自己宮中,還不肯將張放遣去。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俱由王商授意,聯名奏劾張放,成帝不得已將放左遷,貶爲北地都尉。過了數月,復召爲侍中。王商復白王太后,太后怒責成帝,成帝無法,再出放爲天水屬國都尉。放臨行時,與成帝相顧泣別。俟放去後,常賜璽書勞問。後來放歸侍母疾,至母病癒,調任河東都尉;未幾又召爲侍中。真是情愛纏綿。
那時丞相薛宣,已經奪職,翟方進升任丞相,再劾放不應召用。成帝上憚太后,下怕相臣,因賜放錢五百萬,遣令就國。放感念帝恩,終日不忘,及成帝駕崩,連日哭泣,毀瘠而死。可惜是個龍陽君,若變做女子身,倒是爲主殉節,也可流芳百世了。這是後語不提。
惟丞相薛宣,何故免官,事由太皇太后王氏,得病告崩,喪事辦得草率,不盡如儀,成帝坐罪薛宣,免爲庶人。連翟方進亦有處分,貶爲執金吾。廷臣都爲方進解免,爭言方進公潔持法,請託不行,於是成帝復擢方進爲相,封高陵侯。方進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以明經得官,性情褊狹,好修恩怨。既爲丞相,如給事中陳咸,衛尉逢信,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等,迭被劾去。咸憂恚成疾,竟致暴亡,但統是與方進有嫌,致遭排擊。惟奏彈紅陽侯王立,說他奸邪亂政,還算是不畏權貴,放膽敢言。
至御史大夫一缺,委任了光祿勛孔光。光字子夏,系孔子十四世孫。父名霸,曾師事夏侯勝,選爲博士。宣帝時進任大中大夫,補充太子詹事,元帝賜霸關內侯,號褒成君。光爲霸少子,年未二十,已舉爲議郎,累遷至光祿勛,典領樞機十餘年,遵守法度,踵行故事,從未聞獨出己見,爭論大廷。所有宮中行事,雖對兄弟妻子,亦不輕談。有人向光問及,謂長樂宮內溫室中,栽種何樹?光默然不應,另用他語作答。看似持重慎密,實在是藉此保身,取容當世罷了! 斷定孔光。故南昌尉梅福,雖然辭職家居,卻是心存君國,遇有朝使過境,往往托寄封事,成帝復置諸不理。
至是復上書直諫,略云:
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九九系算術,如今九章之類。桓公不逆,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自陽朔以來,群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故京兆尹王章,面引廷爭,戮及妻子,凡受罪被辱皆稱爲戮,非專主刑殺也。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天下以言爲戒,最國家之大患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三倍春秋,水災無與比數,陰盛陽微,金鐵爲飛,此何景也?親戚之道,全之爲上,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勢陵於君,權隆於上,然後防之,亦無及已!
這書呈入,也似石沉大海一般,並不見報。福自是讀書養性,杜門不出,及王莽專政,越見得主柄下移,勢且傾漢,遂拋妻撇子,一去不還。時人疑爲仙去,後有人在會稽道上見他爲吳市門卒,呼語不應。問諸旁人,代述姓名,並非梅福兩字,才知他是移名改姓,自甘淪落了。錄述梅福言行,無非闡發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