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0
齊王才答聲稱是,那路中大夫的頭顱,已被敵兵斫去,不由的觸目生悲,咬牙切齒,把一腔情急求和的懼意,變做拼生殺敵的熱腸。捨身諫主,路中大夫不愧忠臣!當下督率將士。嬰城固守。未幾即由漢將欒布,驅兵殺到,與膠西膠東菑川三國人馬,交戰一場,不分勝負。
又未幾由平陽侯曹襄,率兵繼至,與欒布兩路夾攻,擊敗三國將士。齊王將閭,也乘勢開城,麾兵殺出,三路並進,把三國人馬掃得精光。濟南軍也不敢相救,逃回本國去了。如此不耐久戰,造甚麼反!
膠西王卬,奔還高密,即膠西都城。免冠徒跣,席稿飲水,入向王太后謝罪。王太后本教他勿反,至此見子敗歸,惹得憂憤交並,無詞可說。獨王太子德,從旁獻議,還想招集敗卒,襲擊漢軍。卬搖首道:『將怯卒傷,怎可再用?』
道言未絕,外面已遞入一書,乃是弓高侯韓頺當差人送來。卬又吃了一驚,展開一閱,見書中寫著道:
奉詔誅不義,降者赦除其罪,仍復故土,不降者滅之。王今何處?當待命從事!
卬既閱罷,問明來使,始知韓頺當領兵到來,離城不過十里。此時無法拒絕,只好偕同來使,往見頺當。甫至營前,即肉袒匍匐,叩頭請罪。既已做錯,一死便了,何必這般乞憐!頺當聞報,手執金鼓,出營語卬道:『王興師多日,想亦勞苦,但不知王爲何事發兵?』
卬膝行前進道:『近因鼌錯用事,變更高皇帝命令,侵削諸侯,卬等以爲不義,恐他敗亂天下,所以聯合七國,發兵誅錯。今聞錯已受誅,卬等謹罷兵回國,自願請罪!』
頺當正色道:『王若單爲鼌錯一人,何勿上表奏聞,況未曾奉詔,擅擊齊國,齊本守義奉法,又與鼌錯毫不相關,試問王何故進攻?如此看來,王豈徒爲鼌錯麼?』
說著,即從袖中取出詔書,朗讀一周。詔書大意,無非說是造反諸王,應該伏法等語。聽得劉卬毛骨皆寒,無言可辯。及頺當讀完詔書,且與語道:『請王自行裁決,無待多言!』
卬乃流涕道:『如卬等死有餘辜,也不望再生了。』隨即拔劍自刎。
卬母與卬子,聞卬畢命,也即自盡。膠東王雄渠,菑川王賢,濟南王辟光,得悉膠西王死狀,已是心驚,又聞漢兵四逼,料難抵敵,不如與卬同盡,免得受刀。因此預求一死,或服藥,或投繯,並皆自殺。七國中已平了六國,只有趙王遂,守住邯鄲。由漢將酈寄,率兵圍攻,好幾月不能取勝。乃就近致書欒布,請他援應。欒布早擬班師,因查得齊王將閭,曾與膠西諸國通謀,不能無罪,所以表請加討,留齊待命。
齊王將閭,聞風先懼,竟至飲鴆喪生,布乃停兵不攻。會接酈寄來書,乃移兵赴趙。趙王遂求救匈奴,匈奴已探知吳楚敗耗,不肯發兵,趙勢益危。酈欒兩軍,合力攻邯鄲城,尚不能下。嗣經欒布想出一法,決水灌入,守兵大驚,城腳又壞,終被漢軍乘隙突進,得破邯鄲。趙王遂無路可奔,也拼著性命,一死了事,於是七國皆平。
濟北王志,前與膠西王約同起事,雖由郎中令設法阻撓,總算中止。見五三回。但聞齊王難免一死,自己怎能逃咎,因與妻子訣別,決計自裁。妻子牽衣哭泣,一再勸阻,志卻與語道:『我死,汝等或尚可保全。』
隨即取過毒藥,將要飲下。有一僚屬公孫玃,從旁趨入道:『臣願爲大王往說梁王,求他通意天子,如或無成,死亦未遲。』
志乃依言,遣玃往梁。梁王武傳令入見,玃行過了禮,便向前進言道:『濟北地居西塞,東接強齊,南牽吳越,北逼燕趙。勢不能自守,力不足禦侮。前因吳與膠西雙方威脅,虛言承諾,實非本心。若使濟北明示絕吳,吳必先下齊國,次及濟北,連合燕趙,據有山東各國,西向叩關,成敗尚未可知。今吳王連合諸侯,貿然西行,彼以爲東顧無憂,那知濟北抗節不從,致失後援,終落得勢孤援絕,兵敗身亡。大王試想區區濟北,若非如此用謀,是以犬羊敵虎狼,早被吞噬,怎能爲國效忠,自盡職務?乃功義如此,尚聞爲朝廷所疑,臣恐藩臣寒心,非社稷利!現在只有大王能持正義,力能斡旋,誠肯爲濟北王出言剖白,上全危國,下保窮民,便是德淪骨髓,加惠無窮了!願大王留意爲幸!』不外恭維。
梁王武聞言大悅,即代爲馳表上聞,果得景帝復詔,赦罪不問。但將濟北王徙封菑川。公孫玃既得如願,自然回國復命,濟北王志才得幸全。
各路將帥,陸續回朝,景帝論功行賞,封竇嬰爲魏其侯,欒布爲鄃侯。惟周亞夫曹襄等早沐侯封,不便再加,仍照舊職,不過賞賜若干金帛,算做報功。其餘隨征將士,亦皆封賞有差。自齊王將閭服毒身亡,景帝說他被人脅迫,罪不至死,特從撫恤條例,賜諡將閭爲孝王,使齊太子壽,仍得嗣封。一面擬封吳楚後人,奉承先祀。竇太后得知此信,召語景帝道:『吳王首謀造反,罪在不赦,奈何尚得封蔭子孫?』
景帝乃罷。
惟封平陸侯宗正劉禮爲楚王,禮爲楚元王交次子,命禮襲封,是不忘元王的意思。又分吳地爲魯江都二國,徙淮陽王余爲魯王,汝南王非爲江都王。二王爲景帝子,見五十三回。立皇子端爲膠西王,徹爲膠東王,勝爲中山王。遷衡山王勃爲濟北王,廬江王賜爲衡山王。濟南國除,不復置封。
越年,立子榮爲皇太子,榮爲景帝愛姬栗氏所出,年尚幼稚,因母得寵,遂立爲儲嗣。時人或稱爲栗太子。栗太子既立,栗姬越加得勢,遂暗中設法,想將薄皇后捽去,好使自己正位中宮。
薄皇后既無子嗣,又爲景帝所不喜,只看太皇太后薄氏面上,權立爲後。見五十三回。本來是個宮中傀儡,有名無實,一經栗姬從旁傾軋,怎得保得住中宮位置?果然到了景帝六年,被栗姬運動成熟,下了一道詔旨,平白地將薄後廢去。無故廢后,景帝不爲無過。
栗姬滿心歡喜,總道是桃僵可代,唾手告成,就是六宮粉黛,也以爲景帝廢后,無非爲栗姬起見,雖然因羨生妒,亦唯有徒喚奈何罷了。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栗姬始終不得爲後,連太子榮都被搖動,黜爲藩王。可憐栗姬數載苦心,付諸流水,免不得憤恚成病,玉殞香消。小子有詩詠道:
慾海茫茫總不平,一波才逐一波生;
從知讒妒終無益,色未衰時命已傾。
究竟太子榮何故被黜,待至下回再詳。
吳楚二王之屯兵梁郊,不急西進,是一大失策,既非周亞夫之善於用兵,亦未必果能逞志。項霸王以百戰餘威,猶受困於廣武間,卒至糧盡退師,敗死垓下,況如吳楚二王乎?灌夫之爲父復仇,路中大夫之爲主捐軀,忠肝義膽,照耀史乘,備錄之以示後世,所以勖子臣也。
公孫玃願說梁王,以片言之請命,救孱主於垂危,亦未始非濟北忠臣。假令齊王將閭,有此臣屬,則亦何至倉皇畢命。將閭死而志獨得生,此國家之所以不可無良臣也。彼七王之致斃,皆其自取,何足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