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詩｜勸君莫惜花前醉

青杏兒·風雨替花愁

【元】趙秉文

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勸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白了人頭。乘興兩三甌。揀溪山好處追游。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

【作者】

趙秉文(1159~1232年6月2日)字周臣，號閒閒居士，晚號閒閒老人，磁州滏陽(今河北磁縣)人。金代著名學者，書法家。

【注釋】

花也應休：花也應該凋謝了。

兩三甌：兩三碗酒。甌，古代酒器，呈碗狀。

追游：追隨遊覽。

但教：只求。

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管他有花無花，所以我（遊覽的時候）也不必挑選季節。

【雅鑒】此闋【青杏兒】乃閒閒老人遣懷之作，頗得放達之趣。上闋以風雨摧花起興，暗喻人生無常，"白了人頭"四字尤見警策。下闋轉折自如，溪山追游、有酒即安的疏狂之態，深得魏晉名士"乘興而行"真諦。結句"選甚春秋"更顯超脫，與東坡"也無風雨也無晴"異曲同工。全詞以淺語寫深意，於金元詞中獨標高格，誠如【歸潛志】所評"體備諸家，尤長於理趣"。閒閒以翰墨名世，而此作不假雕飾，真率處尤見性情。

【青杏兒】詞境疏解與生命哲思探微

趙秉文此作以尋常語寫非常境，於簡淡處見深沉。全詞以"愁"字爲眼，卻以曠達語出之，實乃金源詞人"以閒淡寫沉鬱"之典型筆法。上闋"風雨替花愁"五字，便見詞家手段。風雨本無情之物，詞人偏雲其"替花愁"，此非擬人修辭之巧，實乃以物觀我之妙。金人元好問謂"詩家聖處不離文字，不在文字"，正可移評此句。

"勸君莫惜花前醉"以下數句，暗用唐人"花開堪折直須折"之意而翻進一層。詞人非止勸人及時行樂，更在"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的往復中，窺見"白了人頭"的生命真相。此中時間意識，頗類【古詩十九首】"人生忽如寄"之慨，然以口語化的重複句式出之，反顯從容。金代文士身處宋元之際，往往於詞中寄託易代之思，趙氏此作表面寫惜春，深層實含對生命無常的徹悟。

下闋筆鋒轉作疏放，"乘興兩三甌"五字，活畫出金源文士特有的蕭散風度。值得注意的是"揀溪山好處追游"中的"揀"字，看似隨意，實暗藏機杼。詞人所謂"揀"，非刻意擇取，恰是隨緣自適的體現。結句"有花也好，無花也好"以俚語入詞，達到"極煉如不煉"的境界，與蘇軾"也無風雨也無晴"同一妙悟。這種"不擇春秋"的人生態度，實乃歷經滄桑後的通透。

趙秉文作爲金代文壇領袖，其詞學主張"師古而不泥古"。此詞既得唐五代小令之神韻，又具北地文學的質樸，更融匯莊禪思想。詞中"花"的意象，既是自然物候，亦隱喻人生榮悴。全詞在惜花、勸酒的表象下，暗藏對生命有限性的思考，最終以超越季節更迭的達觀作結，展現出金源文士特有的"蕭散中見凝重"的美學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