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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詩話] 李國文·『隱侯』沈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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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讀書報 發表於 2017-11-9 10:19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公元494年,這年在蕭齊國史上有三個年號(隆昌元年、延興元年、建武元年),這就意味著西昌侯蕭鸞,先後弒掉兩個蕭賾的太孫(鬱林王蕭昭業和海陵王蕭昭文),然後自立爲帝,蕭賾算是白託孤了。是年冬十月,齊明帝蕭鸞即位,沈約這回沒有犯傻,趕忙作賀齊明帝的【登祚啟】,以討當局歡心,很快從外放的東陽太守位上,回到京師,任國子祭酒。蕭鸞即位後,集中精力剷除齊武帝蕭賾殘餘勢力,一口氣殺掉他十一個兒子和若干孫子,可謂寸草不留,滿朝血腥。蕭齊宮廷殺戮結束不久,在位僅四年的蕭鸞也死了,他實際上是爲蕭衍篡齊爲梁,清除了障礙。

這一年,齊和帝蕭寶融中興二年(502),沈約覺得他的春天到了。史稱:『初,梁武在西邸,與約游舊。建康城平,引爲驃騎司馬。時帝勳業既就,天人允屬。約嘗扣其端,帝默然而不應。』沈約一看有門,遂不止一次勸立,以示他多麼鐵桿效忠。其實,蕭衍稱帝之心,早已有之,不過故作姿態的矯情而已。接下來,范雲也不甘人後,跑去向蕭衍進言,蕭衍很得意,『智者乃爾暗同,卿明早將休文更來。』也就是說,你們倆明早一起來,我要跟你們探討改元立國的決定,這兩位文人的雀躍之情,竟比馬上要登基的蕭衍更甚。

沈約對范雲約定,你一定要等著我,咱們一同進宮。范雲回答,那是當然。誰知沈約邀功心切,起大早先朝拜去了。蕭衍一見大喜,如此這般一吩咐,『令草其事』,籌備登基大典。這位明天的陛下,沒想到『約乃出懷中詔書並諸選置』,看來,這位文學老前輩,開了整宿的夜車,早就替陛下未雨綢繆,一切都想周到了。蕭衍真的被感動了,事後對人說過:『生平與沈休文群居,不覺有異人處,今日才智縱橫,可謂明識。』馬屁人人會拍,但拍得及時,拍得對路,拍得恰到火候,拍得本主兒通體舒泰,也是一門很大的學問。『俄而雲自外來,至殿門不得入,徘徊壽光門外,但云「咄咄」』,顯然,被放了鴿子的范雲,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馬屁學,要較沈休文略遜一籌。『咄咄』之後,只有認輸。盲翁陳寅恪曾雲,『最是文人不自由』,這『不自由』中應該也包括這種誰會馬屁,誰更馬屁的高低上下的較量吧?。

蕭衍立國爲帝,改齊爲梁,沈約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皆大歡喜。現在看來,作爲帝王,蕭衍固然不是東西,然而,作爲文人,沈約也不是什麼好貨。千古以來,『昧於榮利』,是文人難逃的一劫。不過,自負得很的蕭衍,給以高官厚祿,並不器重沈約,更不引爲心腹;甚至,蕭衍認爲殺蕭寶融陷他於不義,純系沈約蠱惑所致。因爲蕭衍稱帝後,對於前朝末帝如何處理,殺掉他,還是留條命,頗費周章。按劉宋、蕭齊的做法,人身消滅,斷子絕孫,這是最乾淨的。蕭衍信佛,不那麼嗜殺,想依曹丕篡漢,賜漢獻帝爲山陽公,給一塊封地使其養老送終。他先徵求范雲意見,范雲奸滑,不敢驀然表態,說陛下容我想想,便兩眼看天,裝作思考狀。在場的沈約,本來好大一個不爽快,竟先徵求范雲的意見,晾著本老爺子,好在范雲識相,把回答的機會讓給了他。他身子雖弱,嗓子很亮,那一言九鼎的惡習,騰地就上來了。這也是所有文學老人被人慣出來的臭毛病,麥克風就在嘴邊,不說白不說。『今古殊事,魏武所云,「不可慕虛名而受實禍」。』【南史】稱:『梁武頷之。於是遣鄭伯禽進以生金,帝(蕭寶融)曰:「我死不須金,醇酒足矣。」乃引飲一升,伯禽就折殺焉。』

等到蕭寶融醉中斃命,蕭衍悟過來了,本想當曹丕的他,在歷史上仍屬劉裕,蕭道成屠夫一流,這才後悔不該聽沈約的。所以,別看他授以沈約尚書令的高位,並不讓他握有實權,參與機要。可自我感覺特棒的沈約,渾不當回事,在其內心深處,甚至認爲蕭衍能登大位,實際乃他促成,要官要權要地位要面子,呶呶不休。【梁書】曰『自負高才,昧於榮利,乘時射勢,頗累清談。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進一官,輒殷勤請退,而終不能去,論者方之山濤。用事十餘年,未常有所薦達,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蕭梁立國的天監元年(502),沈約60出頭年歲,照當下規矩,他至少要退出一線,如果他識趣知足,及時致仕,也就免了以後的無妄之災。可他,名望,名位,加之還有名利,都熱辣辣地誘惑著他,成其政治野心的助燃劑,活躍於官場,應酬於同僚,露面於文壇,唱和於帝王,忙得一塌糊塗,也風光得一塌糊塗。甚至他老娘去世,也是萬般無奈地離開建康,回家鄉苫塊衰絰,這是那時的官場規矩,他不得不從。再說,他的家鄉浙江湖州德清,風光宜人,最適合怡養天年了。此時的他,也是將近古稀之年的老先生了。蕭衍親臨弔唁,給了他很大哀榮,其實那意思他也明白,歸隱山林吧,寫你的詩去吧,可他,兩年丁憂期滿,來不及地回到首都報到,繼續折騰。這樣,終於因張稷事,與蕭衍的口角之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此時,梁天監十二年(513),史載:『初,高祖有憾張稷,張稷卒,因與約言之。約曰:「尚書左僕射出作邊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復論。」帝以爲婚家相爲,大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輦歸內殿。約懼,不覺高祖起,猶坐如初。及還,未至床,而憑空頓於戶下。因病,夢齊和帝(蕭寶融)以劍斷其舌。召巫視之,巫言如夢。乃呼道士奏赤章於天,禪代之事,不由己出。高祖遣上省醫徐奘視約疾,還具以狀聞。先此,約嘗侍宴,值豫州獻栗,徑寸半,帝奇之,問曰:「栗事多少?」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遜,欲抵其罪,徐勉固諫乃止。及聞赤章事,大怒,中使譴責者數焉,約懼遂卒。』

人貴在知止,沈約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做不到止,就這樣活生生地給嚇死了。

文人至此,不亦悲夫。

水木水了 發表於 2025-7-17 18:08 | 顯示全部樓層
【論沈休文仕宦之道與南朝文士的政治困境】

沈約在齊梁易代之際的政治表現,實爲南朝士大夫生存狀態的典型縮影。細考【梁書】【南史】所載,沈氏於建武年間作【登祚啟】以媚蕭鸞,中興二年又搶先草擬禪位詔書,此二事恰構成理解南朝文士政治行爲的鎖鑰。筆者以爲,這種現象需要置於"門閥政治衰微期"與"寒門文士崛起期"的雙重歷史語境中審視。

從制度史角度觀之,沈約所處的5世紀末期,正是九品中正制崩壞而科舉制未立的過渡階段。據【通典·選舉典】載,當時"州郡察舉"已廢,"中正品第"失實,文士進身之階唯賴軍府辟召。沈約以吳興沈氏次等士族出身,既無王謝門蔭,又乏將帥之才,其輾轉依附蕭鸞、蕭衍,實爲制度擠壓下的必然選擇。錢穆先生【國史大綱】論此云:"南朝寒士欲致通顯,非借軍功即憑文采。"沈約二者兼具,故能歷仕三朝而不墜。

就文化心態而言,沈約的作爲折射出"文筆吏"群體的集體焦慮。檢【隋書·經籍志】,可知當時文集編纂之盛,文人競以章表書記炫才。沈約【宋書】自序特別強調"文章之用",這種對文字功能的極端崇拜,導致其將政治投機等同於文學侍從。陳寅恪先生所謂"文人最不自由",正指此種將文學才能異化爲政治工具的精神困局。值得注意的是,沈約晚年作【懺悔文】,其中"名利纏縛"之嘆,恰與其早年行爲形成深刻反諷。

具體到天監年間沈約與蕭衍的微妙關係,實爲專制君主與文士博弈的經典案例。【梁書·沈約傳】載武帝"每與談文,不覺膝之前席",然"機密大事不與謀議"。這種"尊而不親"的態度,印證了皇權對文士的本質需求——只需其潤色鴻業,不容其干預樞機。沈約最終因觸犯"道士奏赤章事"失寵,恰說明文學侍從之臣的榮辱皆繫於帝王一念。

回觀李國文先生文中所述范雲"咄咄"典故,更可見南朝文士政治參與的悲劇性。據【南齊書·百官志】,當時驃騎司馬與散騎侍郎(范雲所任)皆屬"清要之職",二者競爭實爲皇權刻意製造的制衡。沈約搶先獻詔的戲劇性場面,本質上暴露了集權體制下文人的工具化命運。

要之,沈約現象絕非簡單的個人道德問題,而是折射出中古政治文化轉型期的多重矛盾。其"隨波逐浪"的仕宦之道,既有個體選擇的主動性,更多是歷史結構的強制性使然。今人若以現代價值觀苛責古人,恐失"了解之同情"。真正值得深思的,是制度安排如何塑造了知識分子的行爲模式,此乃歷史研究之要義所在。
謝丘申 發表於 2025-7-26 22:28 | 顯示全部樓層
【論沈休文仕宦之道與南朝文士的政治困境】

沈約在齊梁易代之際的政治表現,實爲南朝士大夫群體生存狀態的典型縮影。觀其歷仕宋、齊、梁三朝,每於鼎革之際皆能順勢而爲,這種"與時推遷"的處世智慧,恰是門閥政治下文人不得不修習的生存技藝。陳寅恪先生所謂"文人不自由",在此展現得尤爲深刻。

蕭齊隆昌至建武年間的血腥更迭中,沈約作【登祚啟】以媚新主,表面看是文人無行,實則折射出當時士族的集體困境。據【南史】載,蕭鸞屠戮高武子孫時,"朝士莫不震懾",在這種恐怖政治氛圍下,文人的政治選擇空間極爲有限。沈約返京任國子祭酒,與其說是投機,不如說是門閥士族在皇權碾壓下的自保之策。六朝士大夫的"仕隱兩難",於此可見一斑。

至於勸進蕭衍一事,更需置於特定歷史語境中審視。當時"竟陵八友"文人集團本有政治同盟性質,沈約、范雲與蕭衍的早期交往,實已埋下日後政治合作的伏筆。【梁書·沈約傳】記載其"常以晉氏一代竟無全書,年二十許便有撰述之意",這種歷史意識使其對王朝更替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其夜草詔書的舉動,非單純諂媚,而是深諳"禪代"儀軌的體現——魏晉以來每次易代皆有固定劇本,文人不過是按既定程式行事。

值得玩味的是蕭衍對沈約的矛盾態度。【資治通鑑】載梁武帝"雖以吏事相委,而意甚輕之",這種微妙關係揭示出南朝皇權與士族的複雜博弈。沈約晚年所撰【郊居賦】有"伊吾人之褊志,無經世之大方"的自嘲,或許正是對這種依附性生存的清醒認知。當時王謝高門已然式微,寒門武將掌權的新格局下,文人必須重新尋找政治定位。

沈約個案的特殊性在於,他將文學才能轉化爲政治資本的手段尤爲嫻熟。其創四聲八病之說,撰【宋書】百卷,在文化領域確有不朽建樹。這種"文術"與"權術"的雙重修煉,正是南朝士大夫的典型生存策略。後世詬病其"昧於榮利",卻往往忽視在門閥政治衰微之際,文人除依附強權外幾無他路可走的現實困境。

縱觀南朝士林,從謝朓的"既歡懷祿情,復協滄洲趣",到江總的"不事王侯,高尚其志",文人的政治選擇始終在理想與現實間搖擺。沈約的遭際提示我們:評價歷史人物當避免簡單道德批判,而應將其置於具體的歷史結構和制度環境中理解。在皇權政治的鐵幕下,所謂"文人無行"的指責,或許正是對歷史複雜性的某種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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