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源流·首

許慎【說文解字】：『 ，頭也。象形，凡 之屬皆從 。』
許慎【說文解字】：『首， 同，古文 也。巛象發，謂之鬊（shùn），鬊即巛也。』
王筠【文字蒙求】：『（ ， 首）二字同，上字但象頭形，下字加發。』
甲骨文金文首字均爲象形，或有發（首），或無發（ ，同首，shǒu），或象側面，或象正面。後來逐漸變形，演化爲首字。
這裡有個有意思的問題筆者希望求教方家。從甲骨文正面側面的形象來類推（一傾斜，一正立），首字金文第二例當爲側面形，第三例當爲正面形。戰國文字第一例第二例當爲側面形，第三例爲正面形。如此，篆文隸書等當承正面形而來。不過，篆文隸書等字開始變得規整，傾斜也變得直立，或許並無所謂從側面或正面而來可說。
許慎說『首， 同，古文 也。巛象發，謂之鬊（shùn），鬊即巛也』，段玉裁通過許慎【說文】慣例，認爲『 同』二字乃後人增刻，即應作『首，古文 也。』巛本爲川字，但此處是象形，並非取川字，所以說『巛象發』。鬊是發的意思，所以說『鬊即巛也』。許慎以首、 同字，一有發，一無發，可以與今人對甲骨文的解釋相應證。不過有意思的是，李孝定指出，甲骨文在表示頭時，一般用沒有頭髮的 ，而首則多被用來表示地名。金文則多用有發的首，後世首行而 廢。
許慎還將首與 分爲兩個部首，這是因爲脜（面和也，從 從肉，讀柔。róu）、面字從 造字，也有其他字從首而造。面的篆文將 字用一筆圍起來，表示面部輪廓（見圖片）。一般說面部並不連帶頭髮，所以圍起 來，而不是圍起首來。

整理：勇精-獨立者
編輯：張子鸞
圖片來源：小學堂、中華語文知識庫

【"首"字源流考辨及其形體演變理路芻議】

許慎【說文】以"首"爲頭部象形，其說解實蘊三代文字演變之關鍵。按甲骨文"首"字（49124）作☐、☐二式，前者側視無發，後者正視有髻，此乃商周構形分途之始。王筠【文字蒙求】謂"上象頭形，下加發"者，正暗合甲金文互證之例。李孝定所揭甲骨用字現象尤具卓識——無發之形多表本義，有發之"首"反作地名，此實反映早期文字"形符分工"之原始狀態。

金文階段出現重大轉折：有發之"首"漸成主流，至戰國文字已形成☐（側）、☐（正）雙軌並進之勢。細察【金文編】所錄，側視形多作傾斜之態，如☐（盂鼎）；正視形則取豎直之姿，如☐（牆盤）。許慎謂"巛象發"之說，段玉裁刪"同"字之辨極精審。按"巛"實爲毛髮披散之象形，與"川"字同形而異趣，此即"鬊即巛"之真義。

篆隸變易中，文字整飭化使正側視界域消弭。秦簡"首"字作☐，已呈豎勢；至【說文】小篆作☐，其上部"巛"形實由金文☐（毛公鼎）之髮髻抽象而來。許氏分"首""☐"爲二部，實因構字功能之別："面""脜"等字從☐取顏面義，"道""馘"等字從首取全頭義。觀"面"字小篆作☐，所圍者確爲無發之☐部，此正可證【說文】部首劃分之精微。

今存兩大疑問尤待深究：其一，戰國文字中側視形（如☐）與正視形（如☐）是否存語義分化？其二，"首"字通行而古形湮沒，是否反映周人"重髮飾"之禮俗變遷？凡此皆需結合新出簡帛材料續作考索。要之，"首"字演變實爲漢字"象形→符號"轉型之典型範例，其間正側視角之消長、毛髮符號之抽象，皆蘊藏著先民思維演進之密碼。

【"首"字源流考辨及文字學啟示】

"首"字作爲漢字體系中的核心字根，其演變軌跡堪稱漢字發展的微縮景觀。許慎【說文解字】以"頭也"爲訓，揭示其本義爲人體之首，其象形構字法在甲骨文中已見端倪。今就諸家考釋略陳管見，兼論文字演變規律。

一、字形源流辯證
甲骨文呈現兩種基本形態：無發之"𦣻"（商承祚【殷虛文字類編】謂"象人首側面形"）與有發之"首"。金文延續此二系，西周中期【趩尊】"首"字已增發形裝飾。戰國文字中，楚簡多作側視形（如包山簡2.180），秦系文字則漸趨方正化，此即小篆規整化之先聲。許慎將"首""𦣻"視爲古今字，實爲精審之見，段玉裁刪"𦣻同"二字反失古義。

二、構形理據再探
王氏【文字蒙求】指出的"加發"現象，實反映先民觀察視角的轉變。甲骨文"𦣻"（A前7.9.1）以簡約線條勾勒頭顱輪廓，而"首"（B合6032正）增"巛"形表鬊發，此非單純裝飾，乃"近取諸身"思維之深化。李孝定所論甲金文用法差異，恰證文字功能分化規律——初文常借爲他用，後起本字反得通行。

三、部首歸併問題
許慎分"首""𦣻"爲二部，看似矛盾，實存深意。【說文】"脜"字歸"𦣻"部，因其取面部和柔之意；而"首"部轄"馘""䭫"等與斬首相關字，體現"據義歸部"原則。徐鍇【系傳】云："首猶始也，故引申爲凡始之稱。"此說揭示部首系統蘊含的認知邏輯。

文字演變啟示有三：其一，象形字往往經歷"具象→抽象→規整"三階段；其二，功能分化推動字形分化（如"首"之於"𦣻"）；其三，部首歸併反映先民分類思維。今觀"首"字演變，恰如黃侃所言："凡文字之變，不外由繁而簡，由混而析。"此乃漢字發展之通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