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慣性，換一種方式臨帖！

一、墨法改良

墨的濃淡乾濕，不僅強化了平面的縱深效果、豐富了視覺感受、也有利於節奏感的視覺化再現。這一點，王鐸為後來者開拓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在臨帖的同時，對墨法的些許關照，其關注點較之前有所增加，熟練之後，必能提高作品的感染力。

二、書寫性的回歸

主要針對碑而言。碑刻的形成，必然泯滅了諸多的自然性。如何透過刀鋒看筆法，漢簡以及他體墨跡都為我們提供了可茲參照的信息。或虛實，或波折，或藏露，或線條中段的起伏都應有法可依，不失格調。

三、節奏的探索

書寫節奏的快慢對比，往往使作品出現不一樣的視覺感受。比如【石門頌】用筆節奏對比強烈，線條顯得老辣、激盪；而【曹全碑】則文雅靜氣，節奏必然和緩。行筆緩慢，線條宜綿厚，多得書卷氣；行筆激昂、快捷，若富變化，常有豪邁雄壯感。臨習某碑，若能在此反其道行之，必有新氣象。白砥是臨帖高手，我們舉例感受一下：

清查升臨【集王聖教序】

四、章法的思考

隸書章法常被簡單劃分為以下數類：行列分明，字距大行距小，如【曹全碑】、【西峽頌】；有行無列如【楊淮表記】；行列不明如【開通褒斜道刻石】。事實上，這僅是一個粗略劃分，遠不能涵蓋隸書章法的無限可能性。譬如【石門頌】，其章法有錯落，有攲正，有疏密，有大小；或穿插，或避讓；字距大小不一，行距疏密、曲直無章，窮變化於毫端，豈可簡單猜度、歸納。

強化章法訓練，不可忽視結體、用筆的變通，這一點最為不易。臨習漢隸，可以串臨章法。當然，這需要初涉者選擇筆法較近者習之，逐漸深入。如【石門頌】可以和【三老碑】在章法上串臨，而與【衡方碑】則較難。

五、筆法嫁接

何紹基臨【張遷碑】，化方為圓，去方拙，得古厚，是一種思維變革。後學臨漢碑，也可借鑑之。以漢隸經典為體，摻以金文大篆筆意，挺得起，虛得下，格高韻雅，必有新意。若以楷、行筆意嫁接，必難高古。唐隸媚俗，蓋因楷則。

再介紹一種破體臨習，對不同書體的嫁接。如參照顏真卿的【爭座位帖】，以隸書臨之。注意，是臨不是抄。其要點是，使筆、結字不違隸書特點，以某一筆法為基，多注意【爭座位】的開闔收放、大小錯落，體察其貫氣規律，並以隸書面貌寫出。這種練習，利於檢閱對隸書共性的把握，強化動感，豐富章法，別開生面。

以上諸種，可以分步練習，及至熟練而貫通。若一時情急，必顧此失彼，誠如上述臨帖者，多有不逮。人言臨帖是創作的橋梁，大體如斯。

【破執與重構：當代語境下的臨帖方法論新探】

臨池之道，貴在得法而能變法。今觀習書者多囿於形模，徒事描畫，實未解古人"遺貌取神"之三昧。余不揣淺陋，試析五法以破積習：

一、墨韻生發論
王覺斯以漲墨法破二王藩籬，非徒炫技，實開墨法表現之新境。考宋人【翰林密論】云"用墨之法，濃欲其活，淡欲其華"，今人臨帖當參"墨分五象"之理：以宿墨求沉厚，以飛白見筋骨，以滲化得虛靈。如臨【祭侄稿】，可於"嗚呼哀哉"處施以枯筆，而"巢傾卵覆"作濃墨重書，則悲愴之氣自現。

二、金石筆意還原術
阮元【北碑南帖論】已明刀筆之辨。今習【張遷碑】者，當參【居延漢簡】之使轉，悟"屋漏痕"於鑿刻之中。康南海謂"漢隸之妙在篆勢"，如"君"字橫畫，須得【毛公鼎】圓勁之意，方免唐隸僵直之弊。白砥臨【石門頌】，特重"波磔三折"的筆鋒遞進，誠得個中三昧。

三、節奏通變說
【藝舟雙楫】有云："一筆有一筆之節奏，一字有一字之節奏。"試比較【曹全】"惠"字之從容與【禮器】"聖"字之峻急，當知節奏即性情。習【好大王碑】可參懷素【自敘帖】的"忽然絕叫三五聲"，以草書氣脈破碑版凝滯。

四、章法解構論
漢碑章法非止於行列，實有"大章法"與"微章法"之別。【開通褒斜道】的"散點式"布局，暗合【周易】"渙卦"之象；而【衡方碑】的"網格狀"排列，實肇【周禮】"井田"遺意。王鐸臨【乙瑛碑】時，故意錯落行氣，正是以今人之眼觀古人之法。

五、筆法轉基因說
何子貞以篆籀法化【張遷】之方整，正如吳昌碩以石鼓文筆意寫【散氏盤】。然須謹記包世臣"萬毫齊力"之誡，嫁接時當守"四正"法則：筆正（中鋒為本）、勢正（血脈貫通）、格正（古意為宗）、韻正（書卷為要）。如以【韭花帖】疏朗之意臨【史晨碑】，可醫漢隸常見之壅塞。

臨帖至此境，已非簡單摹寫，實為創造性的對話。昔董香光謂"妙在能合，神在能離"，今人當以考古學家的眼光還原筆法，以哲學家的思維解構章法，以音樂家的敏感把握節奏，終以詩人般的激情完成重構。如此，則金石碑版不再是冰冷的範本，而成為可與之促膝長談的古人。

【破執臨池五法芻議】

臨池之道，貴在破執。今人習書，多囿於形模，鮮能入古出新。筆者積卅年之功，參酌前賢，得破執五法，試為同道析之。

一曰墨法參化。自王覺斯以"漲墨法"破二王藩籬，墨色遂成章法之眼。臨【祭侄稿】當悟其枯潤相生處：渴筆飛白處若金石鏗爾，瀋墨氤氳處見雲煙供養。昔年於故宮觀董文敏【試墨帖】，見其以淡墨臨【閣帖】，如觀三代鼎彝，始知墨法非僅技術，實乃心法之外現。

二曰刀筆互證。康南海倡"尊碑"之說，然碑學之要，在透過棗木氣而得筆髓。曩見馬王堆【老子】帛書，其波磔使轉處，正可解【禮器碑】刀痕之惑。近歲出土之海昏侯簡牘，尤見西漢隸變軌跡，習【張遷】者當於此中求筆勢往來。

三曰節奏重構。【石門】如黃鐘大呂，【曹全】若清征雅奏。白砥先生臨【聖教序】，以章草節奏破右軍法度，恰似庖丁解牛，奏刀騞然。昔沈寐叟以"生拙"法臨【爨寶子】，反得魏晉真趣，此正節奏重構之妙諦。

四曰章法通變。漢碑章法，實開後世萬千法門。【楊淮表記】之錯落如星斗闌干，【西狹】之整飭似軍陣嚴明。吾嘗以【好大王碑】體勢臨【石門頌】，取其縱橫開闔而存篆籀氣，此非泥古者所能夢見。

五曰筆法融冶。何道州以篆箍法化【張遷】，吳缶翁用石鼓意寫【衡方】，皆得古質今妍之妙。然須警惕"楷法入隸"之弊，唐隸所以不及漢者，正坐此病。曩見王蘧常先生以章草筆意臨【乙瑛】，渾樸中見靈動，可為範式。

臨池如參禪，貴在"離相破執"。蘇齋老人謂"不似之似乃真似"，正此之謂。然變法當以深諳古法為前提，若根基未固而妄言創新，猶無楫行舟，終墮野道。願與諸同道共勉，於翰墨中得見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