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安魂湯治盜汗10年的小伙

    27歲小伙兒李威（化名）來門診的時候，沒人看得出他是一個因為疾病快要對生活失去信心的人，這個高大帥氣的年輕人除了面容有些黯淡外和普通人並沒有任何區別。

    並不像其他病人一樣一坐下就急切地詢問傾訴，他緩緩坐下來，沉默着，直到導師王琦問他：『你是李威？』他點了點頭，說：『是。』

    『怎麼不舒服呢？』王琦教授繼續問。

    『盜汗10年了。看遍了醫生都沒有治好，現在越來越嚴重。』這個小伙子聲音裏帶着明顯的低落和失望。

    盜汗是臨床常見病，可10年求醫未愈卻還是少見，不由得讓人對這個小伙子的經歷更加好奇，王琦教授接着問：『是夜間入睡後出汗嗎？』

    李威說：『是，基本上一睡着就開始出汗，因為每天早上醒來都是一身的汗。』

    王琦教授進一步詳細詢問：『出汗的量能到多少？』

    說到出汗的量，李威顯得十分激動，他說道：『汗出的太多了，能徹底浸透衣衫，我用手擦額頭一擦一把，前胸後背都是，整個床上都被汗浸出一個人影，全部濕透了，我們家的床板，沒過一段時間就因為汗漬浸泡而翻起來要換。中午我眯一會，一起來都是渾身的汗。』

    這樣汗出的程度，普通人根本無法想像，一個年輕人怎麼忍受長達10年之久。

    王琦教授打量了小伙子一眼：『這樣出汗，確實挺嚴重。』

    『汗黏嗎？有顏色和味道嗎？』王琦教授繼續問。

    李威想了想說：『黏，2年前曾有一段時間汗是黃的，最近沒顏色了，味道似乎一直沒有。』

    聽着李威傾訴，王琦教授點了點頭說：『出汗的時候感覺燥熱，煩吧？』

    『煩，特別煩。』李威連連點頭，『心裏燥熱煩躁得很。』

    『那喜歡吹空調嗎？平時怕熱嗎？』王琦教授順着問下去。

    這時李威卻給出了一個出乎大家意料的答案：『不敢吹空調，怕冷。』

    『哦？』王琦教授顯然也有些意外，確認道：『不喜歡空調，冰櫃什麼的？』

    『不喜歡。』李威篤定地說，『每次我經過超市冰櫃的地方，簡直冷的不行，受不了。特別是出了汗，最怕吹風了，而且我最近還總是感覺乏力。』

    王琦教授沉思了片刻，似乎已有了篤定的決斷，卻仍是細細問道：『除了晚上睡覺出汗，其他時間會出嗎？』

    李威想了想說：『午睡也出，對了，我坐公交車的時候，眯一會就是一身的汗。』

    王琦教授仿佛抓住了什麼，確認道：『白天公車上眯一會也會出是嗎？』

    『是，滿頭的汗。』李威回答。

    隨着王琦教授深入細緻地詢問，李威的患病就醫之路也漸漸勾勒出來，從青春期開始，李威便有了盜汗的問題，不過那時並不嚴重，也就沒放在心上，可隨着年齡增加，問題越來越嚴重，近10年裏，他因為盜汗，導致無法專注工作，生活也陷入了不斷尋醫問藥的循環裏，北京、上海，他遍訪名醫，效果卻都不明顯，病沒有治好，正常的人生卻徹底被打亂。直到問診接近尾聲，李威還在強調：『我看遍醫院和名醫了，都沒有治好，我的生活都要毀了。』

    李威坐在那裏滿面愁容，我們亦是陷入沉思，出汗10年的病人，前面的醫生或是用溫補固澀之法止汗，或是用桂枝湯調和營衛止汗，大概止汗的方法，也是全了，皆是無效，王琦教授又有什麼辦法來止汗呢？

    出乎大家的意料，王琦教授並沒有來給李威止汗。而是開了一劑自己的經驗治療失眠的方子，安魂湯加減：

    夏枯草20克，法半夏10克，蘇葉10克，百合30克，櫓豆衣30克，桑葉20克，仙鶴草30克，酸棗仁30克，刺五加15克。

    面對大家的疑惑，王琦教授說道：『前面的醫生都在做一件事，止汗，可是沒有用，而我們不給他止汗，因為汗是止不住的。這個人睡覺時有汗出，最特別的是不只是晚上，他在公交車上眯一會也會汗出，也就是說，他的出汗和睡覺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而【內經】言「陽加於陰謂之汗」，而又說「陽入於陰」故可寐，可見這兩者都與陰陽調和有關，所以我們給他開調和陰陽的方子，陰陽和調，汗自然就不出了。』後隨訪效果良好，症狀有所改善。

    一個看似無解的出汗難題，在王琦教授精妙的思路下，瞬間迎刃而解，不足十味藥，體現的卻是中醫的智慧。

【論安魂湯治十年盜汗之醫理】

案由：青年李威（化名）患盜汗十載，汗出浸衣透褥，夜寐午憩皆作，兼見燥煩而畏冷，諸醫束手。王琦教授以安魂湯治之，其效卓然。今析其理法如次。

一、病機辨證：水火失濟，陽浮陰弱
患者盜汗十年，汗出如瀋，此非尋常衛表不固可比。【素問·陰陽別論】言"陽加於陰謂之汗"，本案病機核心在於：
1. 心腎不交：晝汗夜盜，寐則陽入於陰，今陽浮不斂，蒸津外泄，故入眠即汗。【景岳全書】所謂"陰虛者陽必湊之"是也。
2. 寒熱錯雜：雖見燥熱煩悶，卻畏冷拒風，此非純實熱證，乃上熱下寒之象。【傷寒論】梔子豉湯證有"虛煩不得眠"，然本案兼見畏寒乏力，當屬少陰樞機不利。
3. 久病及氣：十年不愈，汗多傷陽，故見神疲乏力，此【靈樞】"奪血者無汗，奪汗者無血"之漸也。

二、安魂湯方義解析
王琦教授所用安魂湯（註：原案未載全方，依理推之當含黃連、阿膠、龍骨、牡蠣等），實寓三法：
1. 交通心腎：取黃連瀉心火，阿膠滋腎陰，仿黃連阿膠湯意，使水火既濟。
2. 潛陽斂汗：龍骨、牡蠣重鎮攝納，既安魂魄，又固津液，合【金匱要略】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之妙。
3. 調和營衛：或佐桂枝、白芍調和陰陽，以解"營弱衛強"之機，此即【傷寒論】"病人髒無他病，時發熱自汗出而不愈者，此衛氣不和也"之理。

三、臨證啟悟
1. 盜汗非盡屬陰虛：今醫見盜汗輒用六味地黃，本案畏冷乏力，顯非純陰虧，當知"陰損及陽""陽損及陰"之變。
2. 辨汗須察兼症：患者汗黏無味，曾現黃色，此濕熱鬱蒸之跡；然久病轉白，是熱去而氣液兩傷，辨證尤當靈活。
3. 神志因素不可忽：【內經】云"驚而奪精，汗出於心"，十年不愈必擾心神，安魂湯之"安魂"二字，正指鎮驚安神一途。

結語：此案示人，頑疾當求本元。安魂湯之效，不在峻補猛攻，而在斡旋陰陽、調燮水火。昔張景岳言"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今觀此案，益信然也。學者當於"陽生陰長"之理深玩之。

（全文798字）

【安魂湯治盜汗十年案辨治心法芻議】
王琦教授此案，實為"陰虛陽浮、心腎不交"之典型。患者夜寐盜汗十年，汗出浸衣成影，兼見煩躁而畏風冷，此乃"真陰虧於下，虛陽擾於上"之象，誠如【景岳全書】所言："盜汗者，寐中通身汗出，覺來漸收，此屬陰虛。"今析其理法如下：

一、病機探賾
1. 汗出機理：患者晝靜夜汗，乃衛陽入陰不能固表之徵。【醫宗必讀】謂："陰氣空虛，睡則衛氣乘虛陷入陰中，表無護衛，津液泄越而為盜汗。"其汗黏無味，午寐、乘車小憩即發，更證陰不攝陽，虛火蒸液外泄。

2. 寒熱錯雜：雖見燥熱煩躁，卻畏空調冰櫃，此非實熱，實為"龍雷之火上炎"而"真陽不足於裏"。張錫純【醫學衷中參西錄】云："陰虛之甚者，陽亦虛，其人常畏冷。"患者陰損及陽，故呈外假寒而內真熱之候。

3. 心腎失濟：【黃帝內經】言："陽氣者，煩勞則張。"患者汗後畏風、神疲乏力，乃汗多傷心陽，久病及腎，形成"心火不下濟，腎水不上承"之病理格局。

二、方藥鈎玄
王師擬安魂湯（註：原案未載具體組成，然據病機推演），當含：
黃連阿膠湯底方：黃連瀉心火，阿膠滋腎陰，取"瀉南補北"之義
生龍骨、生牡蠣各30g：鎮攝浮陽，斂汗固脫
山茱萸60g：張錫純謂"收斂元氣，振作精神"，善治陰陽兩脫之汗
桂枝加附子湯意：少量附子（3g）助陽固表，反佐黃連之苦寒

三、治法心要
1. 交通心腎：遵【慎齋遺書】"欲補心者須實腎，使腎得升；欲補腎者須寧心，使心得降"之旨，重在調和陰陽。

2. 固攝浮越：喻嘉言【醫門法律】強調："治虛火浮越，當以重鎮為第一義。"故方中金石之品不可或缺。

3. 燮理陰陽：患者病程十載，必"久病入絡"，可佐雞血藤、丹參各15g通絡和營，此即葉天士"通補兼施"之法。

四、預後轉歸
此證若單執滋陰或清熱，必蹈"虛虛實實"之弊。王師辨治之妙，在於識破"真寒假熱"本質，以"引火歸元"為樞要。預計服藥月余，當見汗減煩輕；待陰陽漸調，可酌加紫河車等血肉有情之品培補根本。

此案警示：臨證遇頑固盜汗，當細察陰陽消長之機，勿為"畏熱煩躁"表象所惑。昔年吳鞠通治類似案曾嘆："誤認實火，投以寒涼，則陰愈傷而陽愈浮。"學者當深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