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紀90年代我做天津古城保護的時候,當時很多人都不理解。有人說,馮驥才你太奢侈了,老百姓住的房子那麼破,你還在欣賞老房子上的磚雕。我記得我當時反駁說,中華民族在美上面從來都沒奢侈過。
●錢是需求不是追求,我覺得文明的傳承是我們國家精神文明建設的一個重要的根基。 ●非遺在不同的時期會出現不同的問題,保護是一項長期工程。在這個過程中,作為知識分子,雖然我們不能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但我們應該把重要的問題都看到。即使經過一輩子的努力也不能到達你的理想,但是為理想努力的過程是快樂的。 馮驥才,浙江寧波人,1942年生於天津。初為畫家,專事摹古。『文革』間飽受磨難,做過工人、業務推銷員、教師等,心中有感而發,秘密寫作,作品藏匿於磚底牆縫間,『文革』後為崛起的『傷痕文學運動』代表作家。1985年後以『文化反思小說』對文壇產生深遠影響。馮驥才兼為畫家,出版過多種大型畫集,並在中國各大城市和奧地利、新加坡、日本、美國等國家舉辦個人畫展。他以其中西貫通的繪畫技巧與含蓄深遠的文學意境,被評論界稱為『現代文人畫的代表』。馮驥才又是當代文化學者,近十年來,他投身於城市歷史文化保護和民間文化搶救,倡導與主持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現任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副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天津大學馮驥才文學藝術研究院院長等職。 1月,負責主編的【中國大同雕塑全集】在京首發;主編的『中國木版年畫傳承人口述史叢書』(十四卷)獲第十屆中國民間文藝大獎『山花獎』;18日探訪天津楊柳青木版年畫藝人王學勤。 2月,針對梁思成林徽因故居被拆,寫隨筆【梁林故居拆了,問責於誰和誰來問責?】;擔當總策劃的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由中華書局出版。 3月,兩會期間提出數項提案,駁斥不良文化政績觀,並提出『審遺』概念。 4月,赴河南開封參加2012中國(開封)清明文化節,探訪獲嘉縣小楊莊木版年畫;赴山西考察晉城郭峪村、上莊古村、砥洎城;考察山西省澤州縣謝氏城堡和玉皇廟二十八星宿泥塑。 6月,赴山東濟南參加『中國北方村落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論壇』;在天津大學舉辦文化遺產日主題活動『天津皇會再搶救啟動會』。 這是中國文聯副主席、著名文化學者馮驥才今年上半年的部分工作日程,從中可以看出這位年已七旬的老人工作之繁忙。近日,因為要在北京舉辦『四駕馬車――馮驥才的繪畫、文學、文化遺產保護與教育』展,他終於能暫時休整一下了,但記者深知即使這幾天馮先生在京的行程也必定十分繁忙,所以當其助手告知記者原本定在9月17日下午的專訪有變化時,心不免猛地一沉,暗忖道『完了,取消了』,幸好後來被告知『只是提前至上午進行』。在一個半小時的採訪中,馮驥才圍繞我國十年非遺保護的成績與問題,圍繞知識分子的責任與擔當,圍繞科學保護與監督,暢談了自己的觀點。 十年的喜與憂 上世紀70年代,因為工作的關係,馮驥才常去天津的東豐臺考察木版年畫。之後便與民間文化結緣,幾十年來對民間文化的熱愛從未有絲毫的減損,而是變得更加濃烈。時至今日,每年農曆臘月馮先生還是必去天津楊柳青一趟,買買年貨,看看那裏的老朋友――年畫藝人。 我國於2002年啟動中國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程(後轉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至今已走過了十年曆程。馮驥才說,這十年來最大的進步是全社會的文化自覺得到了提升,非遺已經變成了一個關鍵詞,國家許多重大文件的發佈、政府工作報告中,非遺都成為了很重要的一項內容。 『而在90年代我做天津古城保護的時候,當時很多人不理解。有人說,馮驥才你太奢侈了,老百姓住的房子那麼破,你還在欣賞老房子上的磚雕。我記得我當時反駁說,中華民族在美上面從來都沒奢侈過。』馮驥才說,『西方從19世紀早期就開始進行文化遺產保護了,1835年法國巴黎大舉拆老房子的時候,作家雨果就寫過一篇痛斥的文章,寫得非常憤怒,後來我發現他寫的跟我的十分相似。』說到此處,馮驥才滿臉笑意,有些得意,有些英雄相惜的意思。 馮驥才說,這十年我們的經濟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整個民族的價值取向不容有問題。錢是需求不是追求,我覺得文明的傳承是我們國家精神文明建設的一個重要的根基。如果這十年我們沒有去保護它,許多文明就要斷了。所以我們需要文化自覺,首先知識界要有文化先覺,然後才有國家的文化自覺,乃至全社會的文化自覺。這十年無論是學界還是政府,其表現都是令人滿意的。如果全社會都有了文化自覺,到那天誰還能拿文化不當回事,這是我們的目標。 正是基於這種文化自覺,我國在非遺保護方面動手比較早,而且很快建立了非遺名錄保護體系,至今已公佈了3批國家級非遺名錄,共計1219項,再加上省、市、縣三級的非遺項目,共計81747項。馮驥才說,這十年我們基本上已把中華大地上的非遺資源做了一個地毯式的普查,之後在傳承人保護、立法保護方面也取得了不錯的進展。所以,馮驥才隨後提出了一個概念,叫我們進入『非遺後時代』。他認為,從此我們的非遺保護工作才真正開始。 遺憾的是,由於一些地方不良政績觀作祟,申遺成功後,就把它們束之高閣。他們放棄了,一些開發商就把非遺接過來,開始利用非遺賺錢。『我比較反對一種說法,就是把非遺做大做強。非遺是十分脆弱的,它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市場。』馮驥才舉例說,比如在剪紙領域,前一段時間【富春山居圖】熱了,全國各地的剪紙之鄉都去刻【富春山居圖】,這還有什麼文化的地域性,還有什麼文化多樣性,這是反文化的。『浙江樂清刻紙刀法細膩,一寸見方的地方就能刻上50多刀,這是他們的特色,如果用冷冰冰的機器去做,就失去了價值。如今在產業化的過程中,許多民間文化遺產的本質被破壞了,它改變了農耕文明中藝術特有的本質。』 馮驥才認為,對於非遺,我們不能將其往市場上一推了之,不能說讓它達到自給自足的目的了,我們就保護好了。我們還是要給它支持,國家要給予一些力量進行保護,這個力量包括經濟力量,當然也包括科學的支持、專業人員的支持。 要申遺,還要審遺 這幾年,馮先生經常下鄉做田野調查,也經常走出國門,對比中外非遺保護現狀和目前我國所存在的欠缺,他認為,今後我們要將工作重點放在科學監督和管理上。 日韓等國家的非遺保護歷程已有幾十年的時間,相較他們我們確實存在一些短板,比較明顯地表現在科學保護與監督方面。『我們的科學保護能力是很低的,【非遺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公佈之後,你見過媒體報道過用【非遺法】進行保護和懲罰的例子嗎,一個沒有吧?到地方與非遺工作人員聊什麼是【非遺法】,很多內容他們都不是十分清楚。』馮驥才說。 馮驥才建議,首先要把申遺變成審遺,『我們首先要把入選國家級非遺名錄的項目重新審查一遍,把它們原始的狀態和現在的狀態比較一下,如果變味兒了就要先亮黃牌,給它三年的恢復期,如果保護得還不好,就要亮紅牌予以除名。』馮驥才有些憤怒地說,我們不能把完全沒有原來特點的東西叫非遺,把全民對文化的認識都搞亂了。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保持非遺保護工作的神聖性和權威性,捍衛名錄的純潔性。 馮驥才還建議,由政府部門聘請一些專家對每一個非遺項目進行跟蹤監督和指導,以後地方申報項目時,不但要報傳承人名單,還要報專家名單,且這個專家小組每年要向政府提供非遺項目保護的報告。『民間文化是自娛自樂自發的一種創造。前一段時間有地方建非遺博物館時,我提出一個概念,叫做民間創造、精英挑選;而在管理上,應該叫做民間創造、精英鑑定。』據悉,在日韓等國家,其每個非遺項目背後都有一個專家隊伍做支撐。『對於國內來說,比如河北蔚縣剪紙,專家應該和傳承人一塊商量怎麼傳承怎麼創新,什麼是蔚縣剪紙獨有的特點,哪些基本元素是不能變的,哪些是可以創新的,但目前大部分非遺項目背後都沒有專家隊伍做支撐,也很少有專家紮根基層去做研究。』 來源:中國文化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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