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來，山西洪洞大槐樹族根傳說成為一個文化研究熱點，並吸引了研究移民史和區域社會史的學者的注意力，這是20世紀晚葉洶湧激盪的尋根認祖文化潮流在歷史學中的表現。
歷史學家在研究明初山西洪洞遷民的原因時，一般都強調三個因素：一是明初山西人口稠密；二是金元以來由於異族統治者的蹂躪屠殺，加上明元之間的戰爭和『靖難之役』，以及自然災害的破壞，造成了華北地區『城市丘墟』，人煙稀少；三是明政府實行移民屯田政策，以恢復生產。這種歷史解釋雖然有一定的文獻資料證明，但是不一定就是歷史的真相。在我看來，這幾個因素都很難站得住腳。 在研究明初『洪洞遷民』原因時，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學者注意到地震學者的有關研究成果和元大德七年(1303年)山西洪洞發生8級大地震這一重要歷史事實。這次地震的震中在當時的趙城縣，即現今洪洞縣的北部一帶，地震學界對此已無異議。地震不僅造成人口大量傷亡(一共死亡275800人)，而且嚴重破壞了趙城、洪洞兩縣的農業命脈，即3個水利灌溉系統：霍泉自流灌溉系統、洪洞縣西山山前的自流灌溉系統、引汾自流灌溉系統。 從地震史學家提供的研究成果來看，1303年大地震後，一直到明政府實行黃冊制度的第二年(洪武十五年，1382年)，洪、趙兩縣還沒有完全從地震的巨大破壞中恢復過來，一些被地震毀壞的水利設施仍在努力修復之中。因此，如果說明朝初年發生過『洪洞遷民』之事，其根本原因很可能是1303年大地震的巨大破壞，地震迫使倖存者離開被毀滅的家園，轉徙他地尋求生存之路。 當然，我們不能無視明洪武、永樂年間18次山西遷民這些有明文記載的歷史事實。但是，至於明初山西外遷人口為何獨多，與其說是山西人口膨脹，毋寧說是1303年大地震嚴重破壞了山西的農業生產條件，使得這裡人們的生存環境極度惡化。 至於其他兩條原因，僅僅是外部因素，它們不只適用於解釋『洪洞遷民』。它充其量只對建構宏大敘事有價值，而對於理解『洪洞遷民』這一區域社會裡所發生的特殊歷史現象沒有太大的意義。 不妨做如下歷史假設：山西洪洞大槐樹族根傳說之所以與『洪洞』掛上鈎，正是因為1303年大地震在洪洞及其周邊地區的人們的生活中留下了久久不能抹去的傷痛；而人們紛紛把自己當做是洪洞人的後裔，是為表達倖存者和周邊地區的人們對震亡的洪洞人的一種深切的歷史緬懷之情。這就是說，山西洪洞大槐樹族根傳說正是人們既保存、同時又消解關於1303年大地震的歷史記憶的一種非常特殊的方式。 (作者周祥森 為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 來源：北京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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