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20日,是我國著名的民俗學家、民間文藝學家、現代散文作家鍾敬文先生110周年誕辰,在其家鄉廣東省汕尾市海豐縣,近日隆重舉辦了一系列的紀念活動,鍾敬文先生的家屬、專家學者及社會各界人士齊聚一堂,表達對這位人民學者、一代大師的緬懷與崇敬。從青少年時代參加全國性的歌謠徵集運動、涉足民間文學研究,一直至晚年倡導並創立『中國民俗學派』的理論體系,鍾敬文一生始終與中國民俗學的發展和學科建設緊密聯繫在一起。
海豐赤子投身『五四』洪流 1903年鍾敬文出生於廣東海豐縣公平鎮一個普通家庭,他從小就喜歡看書,逢年過節,家鄉做社戲,聽唱曲、猜燈謎、打八音、舞獅子常常讓小敬文陶醉入迷,這些豐富的民俗活動,在他幼小的心靈留下深深的印象。就在他從一個懵懂少年向有志青年轉變的時候,『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到來,讓地處粵東偏僻小鎮的鐘敬文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廣闊天地,並對其產生了無限嚮往。鍾敬文後來曾這樣回憶說:『「五四」的智慧醒覺運動把我的心眼撞開了。』1922年夏,鍾敬文在海豐陸安師範學校畢業,由於家庭經濟困難,未能外出深造,只得在家鄉執教彌補生活。但心存鴻鵠之志的他,渴望展翅高飛。正當徘徊之時,他偶然讀到了由北京大學編著的【歌謠】周刊,一下子照亮了他的人生路,於是他開始搜集、整理民間歌謠故事等,向【歌謠】投稿並陸續刊發,他搜集編纂的【D歌】,還被劉大白先生贊為『功績不容渺視』。這些都鼓勵並引導鍾敬文開始走向新文學及民間文學。 1926年夏,受彭湃、聶紺弩的影響,為了尋求更充沛的思想滋養,鍾敬文辭去家鄉的教職,來到廣州,在同鄉楊成志的引薦下,進入中國著名的教會大學之一嶺南大學,在中文系做文牘員,這是他走上治學生涯與追求真理之路的關鍵一步。1927年,顧頡剛從北京南下來到中山大學任教後,便推薦鍾敬文調任中山大學中文系。鍾敬文滿腔熱忱投入工作,他協助時任中山大學文學院院長的傅斯年、顧頡剛等成立了我國第一個民俗學研究組織――國立中山大學語言歷史學研究所民俗學會,這是中國民俗學史上第一個以『民俗學會』命名的學術組織。在認真教學的同時,鍾敬文忙於自己的研究和編輯工作,編印【民間文藝】、【民間周刊】及民俗學叢書,還出版學術專集,積極宣傳與推進民俗學這門新學問,此時的鐘敬文在文藝界學術界已嶄露頭角,開啟了他在中國民俗學舞台的世紀旅程。 仄徑危灘不改堅定志向 作為一名世紀學人,鍾敬文跌宕起伏的學術人生與風雲變幻的國家命運息息相關。他98歲高齡時曾寫下這樣的詩句:『歷經仄徑與危灘,步履蹣跚到百年。曾抱壯心奔國難,猶余微尚戀詩篇。』在那些風起雲湧的歲月,在探究學術的前行道路上,鍾敬文苦苦求索,志向不改。 新中國成立後,鍾敬文得到了施展才華的全新舞台,他進入北師大中文系工作,開設了民間文學課程,並招收了第一批研究生,鞏固了這門新興學科。1950年3月,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成立,郭沫若任理事長,鍾敬文和老舍擔任副理事長,他多年夙願得以實現。這一時期,鍾敬文馬不停蹄投身學術活動,馳騁在學術世界之中。可惜好景不長,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將他打入了冷宮,1957年鍾敬文先生被錯劃為『右派』,其後的『文化大革命』更使其學術生命遭到嚴酷摧折。 『文革』結束,撥亂反正。已年過古稀的鐘敬文倍感時光珍貴,他孜孜不倦毫無懈怠,煥發出學術上的二度青春。1979年,他為恢復民俗學的學術地位而呼籲奔走,親自邀集顧頡剛、容肇祖等七位著名學者聯名倡議建立中國民俗學會。1983年,中國民俗學會成立,鍾敬文當選為理事長,成為我國民間文學和民俗學的扛鼎之人。 儘管進入耄耋之年,但鍾敬文跋涉的腳步仍不停歇,他除了撰寫大量學術論文外,他還傾注心血組織編纂有『文化長城』之譽的【中國民間文學集成】(歌謠卷、故事卷、諺語卷),兩次組織全國高校教師編寫了基礎教材――【民間文學概論】、【民俗學概論】。在鍾敬文等老一輩學者的共同努力下,1988年中國民俗學被列入國家二級學科目錄,他為之奮鬥了近80年的民俗學事業步入新的發展階段。在此期間,鍾老的學術研究不斷攀上新的高峰,先後出版了【民俗文化學:梗概與興起】、【民間文藝學及其歷史】、【建立中國民俗學派】等十餘部著作和數十篇具有真知灼見的學術論文,這些成果標示着民俗學科的不斷進步,具有重大理論指導意義。 鍾敬文對學術理想一直秉持『執着如怨鬼』的精神,直到 2000年時他還承擔了國家重點課題【中國民俗史】,此時已年近百歲的他似乎不知老之將至。據鍾敬文的弟子蕭放回憶,在鍾老臨終前十天,他還在為北師大民俗學重點學科的建設問題給教育部領導寫信,『鍾敬文』三個字的簽名,成為他完成數百萬字著述之後的絕筆。而這正如鍾敬文自己所表白的心跡:『我一息尚存,就要為所從事的事業竭盡智能。因為它已經成為我整個生命的全部了。』正如中國社科院教授、民俗學者施愛東所說,沒有鍾先生就沒有今天的民俗學,如今中國民俗學科60%以上的從業者都是鍾先生的弟子或再傳弟子。 未能再回故鄉看一眼成遺憾 從青年學子到一代宗師,鍾敬文在一個世紀的人生旅程中,征服了一個又一個的學術高峰,為後人留下了中國民俗學的豐厚遺產,而他自己,或顛沛於亂世中,或埋頭於事業上,從上世紀20年代踏出故鄉海豐後,他連一個重回老家看看的願望都未能實現,留下此生的一大遺憾。臨終前鍾老最後說了兩句話:『我想回老家……我想回廣東……我想回海豐。』『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完……』此情綿綿,既蘊含了對一生鍾愛事業的不舍,也包含了對故鄉的深深眷戀。在鍾敬文誕辰110周年之際,故鄉海豐為其舉行紀念大會,鍾敬文的女兒鍾宜教授、孫子鍾焱先生來到海豐,深情地回憶了鍾老對故鄉始終揮之不去的無限深情。 鍾焱講述說:『祖父自從年輕時離開故鄉後就再也沒有踏上這塊土地,但他老人家從未忘記這塊生他養他的土地。從他的很多篇詩詞、散文中都體現出他對家鄉的深深眷戀之情。從我記事起,我就聽我祖父在閒暇時手拿詩書,用一種很奇怪但很有韻味的聲音進行誦讀,直到前幾年回海豐時,在與葉良方先生的交流中才知道是海豐當地的一種吟詩的方式和發音。八十年代後,曾有多位香港及家鄉的宗親去北京,到家中看望祖父,祖父每次見到來人都很興奮,用家鄉話和來人進行交流,詢問家鄉的情況,不時流露出濃濃的思鄉情,但是終因年齡太大加之工作繁多一直未能回家鄉看一眼,以至於在臨終時還說道「想回家」。這也可以算是他老人家一生中的一大憾事。』 (本版歷史圖片由鍾敬文先生家屬提供) 生平簡介 鍾敬文,原名鍾譚宗(1903年-2002年),是我國著名民間文藝學家、民俗學家、教育家、詩人、散文家。1950年後任教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歷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中國民俗學會理事長等職。出版有【鍾敬文文集】、【民間文藝學及其歷史】、【鍾敬文學術論著自選集】等著作,是我國民俗學和民間文藝學的創始者和奠基人之一,被國內外譽為『中國民俗學之父』。 專訪鍾敬文弟子蕭放 鍾老的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情懷 3月20日早晨,被一夜大雪覆蓋的北師大校園潔白而寧靜,蕭放專門來到恩師鍾敬文先生生前居住的紅2樓,拍下故居的照片並發在個人博客上,他在博客中寫道:『師大畢業的老同學,看看這裡,想想鍾老當年的教誨,我們做得如何?』在鍾敬文誕辰110周年的日子,緬懷恩師,憶及往昔,他心中充滿無限敬意。 蕭放從1996年開始正式投入鍾敬文的門下攻讀博士及博士後,那時候他每天幫鍾先生取送郵件,是鍾老身邊最親近的弟子之一。現在,他已是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民俗學與社會發展所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民俗研究室主任。在接受採訪時,蕭放告訴深圳特區報記者,在鍾老的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情懷,那是對國家、對民族乃至對全人類的大情懷,鍾老常說他是為人類工作。他研究人民文化、重視民族主體,是一位始終摯愛民間文化事業、為中華民族的復興、為人類文化的建設奉獻了一生的偉大學者。 談到民俗學當今的發展狀況,蕭放表示現在正迎來大好的局面。就學術領域而言,學科建設穩步推進,人才隊伍日漸強大,理論研究不斷深入,學術成果非常豐富。 蕭放還表示,民俗學對當今社會和諧和民族文化建設有着非常重要的積極作用,一個民族復興離不開本民族的基礎文化。近些年,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國家的重視,非遺的很多內容就是民俗,這給民俗學及相關人才提供了一個發揮所長的新天地,民俗學借這樣的契機得以發展,並增強了其影響力,有時還參與到國家政策的制定或論證,如清明、端午等民俗節日假日化的過程中,民俗學界就做了不少工作。 針對社會轉型過程中的文化建設問題,蕭放認為,全球化時代雖然有一個國際化的問題,但一個國家更要保持自己的文化本位、民族特色,要重視自身的傳統包括很多的民俗文化。在當前城市化進程中,不少傳統或民俗在消失,這應該引起大家的關注,在這個過程中,城市怎麼保持傳統,保持獨特的文化個性,積累文化底蘊,哪些鄉村文化可以隨着農民工進城變成城市文化的一部分,或者說城市文化怎麼去繼承某些傳統,這些課題還需要民俗學者去發掘整理。由此話題聯繫到深圳,他認為,像深圳這樣的移民城市,人員來自全國各地,民俗習慣五花八門,在面對其多樣性的同時,深圳特區怎麼去建設自己的文化傳統,移民文化如何組合,怎麼樣把新的深圳文化逐步變成凝聚人心的傳統,讓深圳成為所有人認同的家園,民俗學在這方面都有文章可做。(記者 吳緒山) 來源:中國文化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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