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集释作者:程树德,钱穆,杨伯峻发布:华夏士子
2020-7-17 15:47
考異舊文『拒』爲『距』.【釋文】:距.本今作『拒』.下『人將距我.如之何其距人也』同.【漢石經】爲『距』.又『可者』下『者距』上凡闕四字.今此間有五字.疑漢本無其字.【皇本】『拒』皆爲『距』.【七經考文補遺】.古本『聞』下有也字.『我之大賢』.『我之不賢』.古本並無之字.天文本【論語校勘記】.【考文補遺】引古本.津藩本.正平本『聞』下有也字
考證蔡邕【正交論】: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而二子各有所聞乎夫子.然則其以交誨也.商也寬.故告之以距人.师也褊.故告之以容眾.各從其行而矯之.若夫仲尼之正道.則汎愛衆而親仁.故非善不喜.非仁不親.交游以方.會友以仁.可無貶也.【四書經注集證】:【史記·仲尼弟子傳】:『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爲魏文侯師.』【吕氏春秋】:『段干木學於子夏.』【漢書·藝文志】『【李克七篇】』.注云:『子夏弟子.』楊士勛【穀梁傳疏】:『【公羊】子高.齊人.【穀梁】子名淑.字元始.魯人.一名赤.皆受經於子夏.』【經典序錄】:『子夏嘗授詩於曾申.或云魯申.』陸璣【詩草木疏】:『【子夏傳】魯人申公.』【索隱】別錄稱【墨子】書有文子.是子夏弟子問於墨子.又【曝書亭集】:『應劭曰:「子弓是子夏門人.」又徐整曰:「子夏授詩於高行子.」王應嶙曰:「高行子卽【詩序】及孟子所謂高子也.」未知是否.』【潘氏集箋】:子夏門人.【史記·儒林傳】云:『子夏居西河.子貢終於齊.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爲王者師.』又【漢書·藝文志】云:『詩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經典釋文序錄】引徐整云:『子夏授高行子.』一云【子夏傳】曾申.【春秋】有公羊名高.齊人.子夏弟子.受經于子夏.穀梁名赤.魯人.【七錄】云:『名淑字元始.』【風俗通】云:『子夏門人.』又【史記·仲尼弟子傳】:『子夏居西河教授.爲魏文侯師.』則文侯斯亦其門人也.又曰.【韓詩外傳】子貢謂堂衣若曰:『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正與子張所聞同.疑其同聞於夫子也.【翟氏考異】:近人謂尊賢二語深合夫子愛衆親仁之旨.此必子張述平日所聞於夫子者.下五句方是重申己意.據蔡中郎【正交論】云:『子厦門人問交於子張.而二子各有聞乎夫子.」則漢人已作是說矣.說之不虚.可卽二語爲子貢所同聞證焉.【劉氏正義】:蔡邕此言.以二子所聞各得一偏.其正道則汎愛衆.卽汎交.親仁卽友交.義與包鄭相發矣.世儒多徇子張之言.以子夏爲失.案【吕氏春秋·觀世篇】:『周公旦曰:「不如吾者.吾不與處.累我者也.與我齊者.吾不與處.無益我者也.惟賢者必與賢於己者處.」又【上篇】子曰:『毋友不如己者.』並子夏所聞論交之義.【大戴禮衛將軍文子篇】.孔子曰:『【詩】云「式夷式已.無小人殆」.而商也.其可謂不險也.』盧辨注:『言其鄰於德也.子夏之行抑由所聞而然.固無失矣
集解孔曰:『問交.問與人交接之道.』包曰:『友交當如子夏.汎交當如子張.』
唐以前古注【皇疏】引鄭玄云:子夏所云.倫黨之交也.子張所云.尊卑之交也.又引王肅云:子夏所云敵體交.子張所云覆蓋交也.又引欒肇云:聖人體備.賢者或偏.以偏師備.學不能同也.故準其所資而立業焉.猶【易】云『仁者見其仁.智者見其智』.寬則得眾而遇濫.偏則寡合而身孤.明各出二子之偏性.亦未能兼宏夫子度也
集注子夏之言迫狭.子張譏之是也.但其所言亦有過高之弊.蓋大賢雖無所不容.然大故亦所當絕.不賢固不可以拒人.然損友亦所當遠.學者不可不察.
錢穆曰:問交:問交友之道.
其不可者拒之:此蓋子夏守『無友不如己者』之遺訓.又如損者三友.此當拒不與交.
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此蓋孔子『泛愛眾而親仁』之遺訓.
本章子夏之教門人.蓋初學所宜守.子張之言.則君子大賢之所有事.二子各有聞於孔子.而各得其性之所近.子夏狷介.子張高廣.均可取法.然亦不免各有所偏蔽
餘論【論語或問】:或問【古注】以二子論交有汎交擇交之異.程子乃以爲有初學成德之不同.二說孰是.曰:人之交際固有親疏厚薄之不同.然未有容之於始.而拒之於終者.包氏之說然不求諸己.而遽以拒人爲心.則非急己缓人之道.成德固當如子張之說.然於是非善惡之間一無所擇.則又非所謂仁者能好惡之心矣.以此觀之.則程子之說亦若有未安者焉.曰然則奈何.曰折以聖人之中道.則初學大略當如子夏之言.然於不可者亦疏之而已.拒之則害乎交際之道.成德大略當如子張之說.然於其有大故者亦不得而不絶也.以是處之.其庶幾乎.【四書改错】:此記者之意.本偏存子張之說以垂訓者.夏是客.張是主.與棘子成章意同.今且概舉而非之.既已失主客意矣.且兩賢所言俱各有本.子夏所本即夫子『無友不如己』語.特其所異在拒字耳.故曰異乎所聞.若子張.則正以所聞闢拒字者.其反復兩拒字與矜容對照.此有何弊.而又以高遠貶之.張南士嘗曰:『嘉善而矜不能.係夫子語.』則尊賢而容眾.未必非夫子所已言者.何則.『所聞』二字可驗也.若然.則過高之弊不既侮聖言矣乎.章大來曰:『據【集注】.貶子張者亦首鼠語.』大凡立言有要.子張之要以賢不賢爲斷.未有賢而不擇友者.亦未有不賢而反可招損友者.此固不必又搓挪也.惟子夏過峻.故子張廣之.若仍然首鼠.既云尊賢而容衆.又云不可者拒之.既云如之何拒人.又云不可者拒之.則子夏之迫狹不必譏.而門人特記子張之言反多事矣.注經者不能達言者之旨.而動輒吹索.又何必爾
按此章自包鄭以來皆作兩許解.惟【集注】則改爲兩譏.宋儒論人之刻如此.西河之詈.皆其所自取也.
【四書訓義】:合二子之言觀之.子夏之言拒固過於隘矣.其人雖不可.而既欲交於君子.則姑與其進.而徐視其改否以爲合離可也.然而子夏之志則正矣.可不可之涇渭不得不分.而朋友人倫之重不容輕.且道未至者尤恐其爲損也.若子張之所聞.乃君子馭臣民.柔遠人之道.而非所論於交友.友也而可以容言.則纳垢藏污而交道廢矣.其大賢與則氣味自不與匪人而相得.故在上則有刑賞之殊.在下則有邪正之辨.如其不賢也.正宜親有道而遠不肖.以防其陷溺.人或拒我自守.愈不得不嚴.日與小人爲徒.而終見擯於有道.則子夏之言拒.亦未爲過也.子張侈名譽而無實.殉物而失己.學者終當以子夏爲正.【黃氏後案】:子夏教門人是初學之法.子張言君子大賢之道.子張云異乎吾所聞.欲補子夏之所未備以廣其教也.不可者與眾不能迥異.二說亦自可貫矣.容衆之道.自古所重.易師言容蓄.臨言容保.【荀子】曰:『君子賢能容罷.知能容愚.博能容淺.粹能容雜.』【四書近指】:【易】曰:『麗澤兑.君子以朋友講習.』可見交非止交際交接往來之常.切磋琢磨.道義生死.惟交是視.豈可不慎.子夏所云.正合聖人論交定交之旨.子張所聞云云.特厚德載物之意.非所以訓門人小子也.使子夏.子張之言折衷於孔子.吾知必不愈子張.絀子夏也.
發明【傳習錄】:子夏是言小子之交.子張是言成人之交.若善用之.亦俱是.【論語稽】:子夏門人古載記略可考見.其問於子張.蓋亦旁證參考之意.聖人體無不備.賢者質有所偏.以偏師備.則各取其性之所近者.尊所聞而立業焉.子夏不及.故以與拒爲主.子張過中.故以尊嘉矜容爲主.然深味其語意.可者與.不可者拒.所以正濫交之失.而非胞與之量也.尊賢容眾.嘉善矜不能.所以立下交之準.而非同門同志之誼也.若述夫子之教弟子者.曰汎愛衆而親仁.則無一偏之弊矣.【四書恒解】:子夏所言雖稍失之狹.然切於立己.子張之言尊賢二句.義理曲盡.固己卽我之大賢五句反覆明拒字之非.所以教門人自勉爲大賢.不可徒見人之惡而棄之.亦忠厚之道.卽如管甯割席於華歆.阮籍辭昏於司馬.是不可拒之之得宜者.不必其在後人小子也.若郭汾陽之見魚朝恩.陳仲弓之弔中常侍.一則保全自己身家.一則保全天下賢士.是何所不容之得宜者也.至於夫子見陽貨.南子.孟子不見諸侯.不與右師言.因時處中.又不待言.门人有見於道理之精.知二子之言皆有可取.必兼之而其義始盡.故特兩記之.後儒轉遜其識解矣.陈寔弔於張讓.前人斥其守道不篤.此言非也.君子之於小人.不幸同朝共事.關係君民大事.必當面折廷爭.雖死不辭.若非國計民生所重.尋常交接往來.無害於義.何必爲已甚之行.激其怒而害及同類.漢宋黨錮之禍.皆諸君子過於矯之.故犯凶人之怒而鳴高.不知太甚之行.激爲大禍.毒流搢紳.而社稷亦隨之而亡.何不聞孔子之見陽貨哉.故陳寔之事.不可疵也.紹興中.徐子雲省試第一.秦檜欲以女妻之.及廷對.子雲乃佯狂不答一字.遂置甲末.此拒不可之妙也.班超使西域.李邑上書毀其擁妻抱子.安樂外國.無內顧憂.超聞而歎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遂去其妻.帝知超忠.切責邑.令受超節度.超遣邑還京師.徐幹謂超曰:『邑前毁君.今何不留之.』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內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此何所不容之妙也
按二子論交之說.均出於夫子.不宜有所軒輊.各因其性之所近而師之可也.大抵狷介者宜於子夏.高明者宜於子張.其言均百世之師也
白話譯文
【論語新解】子夏的門人問交友之道於子張。子張道:『你們先生子夏如何說呢?』那門人對道:『我們先生子夏說:「可與為友的,我和他為友,不可與為友的,該拒絕不與相交。」』子張說:『這和我所聽到的不同了。「一個君子,該尊崇賢者,同時亦寬容眾人。該嘉許善人,同時亦哀矜那些不能的人。」若使我是個大賢,對人有什麼不能容的呢?若使我自己不賢,別人將會拒絕我,那待我來拒絕人呀?』
【論語譯注】子夏的學生向子張問怎樣去交朋友。子張道:『子夏說了些什麼?』 答道:『子夏說,可以交的去交他,不可以交的拒絕他。』 子張道:『我所聽到的與此不同:君子尊敬賢人,也接納普通人;鼓勵好人,可憐無能的人。我是非常好的人嗎,對什麼人不能容納呢?我是壞人嗎,別人會拒絕我,我怎能去拒絕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