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有人向明帝报闻,明帝亦为称善,但也未能邃改旧俗,只好迁延过去。忽夜间梦一金人,顶上含有白光,驰行殿庭,正要向他诘问,那金人突然飞升,向西径去。不由的惊醒转来,开目一瞧,残灯未灭,方知是一场春梦。诘旦视朝,向群臣述及梦境,群臣俱不敢率答。
独博士傅毅进言道:『臣闻西方有神,传名为佛,佛有佛经,即有佛教。从前武帝元狩年间,骠骑将军霍去病,出讨匈奴,曾得休屠王所供金人,置诸甘泉宫,焚香致礼,现在已经乱后,金人当不复存。今陛下梦见的金人,想就是佛的幻影呢!』梦兆亦何足凭,傅毅乃以佛对,也是多事。
这一席话,引起明帝好奇思想,遂遣郎中蔡愔、秦景,西往天竺,求取佛经。天竺就是身毒国,身毒读如捐笃,即天竺之转音,今印度国便是。距洛阳约万余里,世称为佛祖降生地。佛祖叫作释迦牟尼,为天竺迦维卫国净皈王太子,母摩耶氏梦天降金人,方才有娠,生时正当中国周灵王十五年,天放祥光,地涌金莲,已有一种特别预兆。及年至十九,自以为人生在世,离不开生老病死四字,欲求解脱方法,惟有屏除嗜欲,自去静修。乃弃家入山,日食麻麦,参悟性灵。经过了十有六年,方得成道,独创出一种教旨,传授生徒。教旨又分深浅,浅义的名小乘经,深义的名大乘经。
小乘经有地狱轮回诸说,无非劝化愚民;大乘经有明心见性诸说,乃是标明真谛,这也是一种独得的学识。不过与儒家不同,儒家讲修齐平治,佛氏主清净寂灭;修齐平治,是人己兼顾的,清净寂灭,是专顾自己的。也是确论。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尝在鹿野苑中,论道说法。又至灵山会上,拈花示众,借灯喻法。从前天竺多邪教,能使水火毒龙,好为幻术,当释迦苦修时,邪教多去诱惑,释迦毫不为动。及道术修成,摧制一切,众邪帖服,都信心皈依,愿为弟子。男号比邱,女号比邱尼,剃须落发,释累辞家。
释迦教他防心摄行,悬示五大戒:一戒杀;二戒盗;三戒淫;四戒妄言;五戒饮酒。这五戒外,尚有许多细目,男至二百五十戒,女至五百戒。总计释迦在世,传教阅四十九年,甚至天龙人鬼,并来听法。后至拘尸那城圆寂,圆寂便是尸解的意思。或说他圆寂以后,复从棺中起坐,为母说法,待至说毕,忽空中现出三昧火,把棺焚去,本体化作丈六金身,涌起七尺圆光,顶上肉髻,光明透彻,眉间有白毫,毫中空右旋,宛转如琉璃筒,俄而不见。语太荒唐,不足听信。
弟子大迦叶与阿难等五百余人,追述遗绪,辑成经典十二部,嗣是辗转流传,渐及西域。惟中国在秦汉以前,未闻有佛教名目,武帝时始携入金人,才有佛像。哀帝元寿元年,西域大月氏国,使伊存至长安,能诵佛经,博士弟子秦景宪,请他口授,语多费解,因此也不以为意。至蔡愔、秦景,奉了明帝诏令,出使天竺,经过了万水千山,饱尝那朝风暮雾,方才到天竺国,访问僧徒。
天竺人迷信佛教,僧侣甚多,闻有中国使人到来,却也欢迎得很,彼合掌,此拱手,虽是言语不通,尚觉主宾相洽;且有翻译官互传情意,更知中使奉命求经,于是取出经典,举示二人。愔与景学问优长,在洛阳都城中,也好算是文人领袖,偏看到这种经典,字多不识,还晓得什么经义?
幸有沙门摄摩腾竺法兰,略知中国语言文字,与愔景二人讲解,尚可模糊领略,十成中约晓一二成。沙门就是高僧别号,住居寺中,愔景与他盘桓多日,好似方外交一般,遂邀他同往中原,传授道法。两沙门也欲观光,慨然允诺,遂绘就释迦遗像,及佛经四十二章,用一白马驮着,出寺就道。
绕过西域,好容易得至洛阳,愔、景入阙报命,并引入摄竺两沙门,谒见明帝。两沙门未习朝仪,奉旨得从国俗,免拜跪礼,何必如此·惟呈上佛像佛经,由明帝粗阅大略。佛像与梦中金人,未必适符,但也不暇辨别异同。所有佛经四十二章只看了开卷数语,已是莫明其妙,急切不便索解,想总是玄理深沈。
遂命就洛城雍门西偏,筑造寺观,供置佛像,即使摄竺两沙门,作为住持,就是驮经东来的白马,亦留养寺中,取名为白马寺。寺内更造兰台石室,庋藏佛经,表明郑重的意思。这便是佛经传入中国的权舆。表明眉目。
明帝日理万机,有什么空闲工夫,研究那佛经奥义?王侯公卿以下,多半是不信佛道,当然不去顾问;只有楚王英身处外藩,闻得佛经东来,意欲受教,特遣使入都,向二沙门访求佛法。二沙门录经相示,楚使亦茫乎若迷,不过将如何斋戒,如何拜祭,得了一些形式,返报楚王英。英遂照式持斋,依样膜拜,在楚宫中供着佛像,朝夕顶礼,祈福禳灾。适当永平八年,有诏令天下死罪,得入缣赎免。楚王英也遣郎中赍奉黄缣白绔三十匹,托鲁相转达朝廷。表文有云:
托在藩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绵帛,以赎愆罪。
明帝瞧着,很觉诧异。煞是奇怪。当即颁下复谕道:
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恐有悔吝,其将缣帛发还,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特此报闻。伊蒲塞亦僧徒别名,语本天竺,桑门即沙门。
楚王英接得复谕,颁示国中,于是借信佛为名,交通方士,创制金龟玉鹤,私刻文字,冒作祯祥。哪知后来竟求福得祸,化祥为灾,好好一位皇帝介弟,反弄得削藩夺爵,亡国杀身。小子有诗叹道:
无功无德也封王,只为天潢属雁行;
我佛有灵宁助逆,贪心不足总遭殃。
楚狱将起,先出了一种藩王逆案。欲知何人构逆,容待下回表明。
郑众出使匈奴,抗礼不屈,幸得脱身南归,是固可谓不辱使命者矣。明帝必欲令众再往,是使之复入虎口,于国无益,于身有害,无惑乎众之一辞再辞也。况众已具陈情迹,言之甚详,而明帝犹未肯听纳,强迫忠臣于死地,果胡为者?及召还系狱,嫉众违命,微虏使言,则罪及忠臣,几何不令志士短气耶?
明帝对于药崧,欲自杖之,对于郑众,乃轻系之,虽其后闻言知悟,而度量之褊急,可以概见,盖已不若乃父矣。洎乎梦见金人,即令蔡愔、秦景等,万里西行,往求佛法,夫修齐平治之规,求诸古训而已足,奚必乞灵于外族?就令佛家学说,亦有所长,究之畸人之偏身,未及王道之中庸,而明帝乃引而进之,反开后世无父无君之祸,是亦一名教罪人耳。邱琼山之讥,岂刻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