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却说北匈奴一再求和,公卿等聚议纷纷,尚难解决。独司徒掾班彪,陈述己见,请光武帝暂与修和,并为草拟诏书,大略如下:
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失其宜,则反为所欺。』
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屡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臣见其贡益重,其国益虚;求和愈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绝北,羁縻之义,理无不答。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明加晓告以前世呼韩邪郅支行事。报答之辞,必求适当,今立稿草并上曰:下文是代诏书口吻。
『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子,称藩保塞。其后郅支忿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著。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
『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叛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
『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鞬韥丸一,矢四发,遗单于,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并匈奴官名。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箜筷皆败,愿复裁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朕不爱小物,于单于便宜,所欲遣驿以闻。』
光武帝得书后,颇觉彪言有理,即照他所拟草诏,缮发出去,所有赏赐各物,亦俱如彪言。北匈奴受诏而去。会值沛太后郭氏,即废后。见二十一回。得病身亡,光武帝命从丰棺殓,使东海王强奉葬北邙。并使大鸿胪郭况子潢,得尚帝女淯阳公主,进潢为郎。亲上加亲,还是不忘故后的意思。且因东海王强去就有礼,加封鲁地,特赐虎贲旄头钟簴等物,徙封鲁王兴为北海王。兴系齐武王刘縯子,见前文。惟自东海王强以下诸兄弟,虽俱受王封,还是留居京都,未尝就国。
当时诸王竞修名誉,广结交游,门下客多约数百,少亦数十人。王莽从兄王仁子磐,自莽被灭后,幸得免祸,家富如故,平时雅尚气节,爱士好施,著名江淮间。旋因游寓京师,与士大夫往来,名誉益盛,列侯公卿,喜与接谈,就是诸王邸中,亦常见王磐足迹。
故伏波将军马援,有一侄女,嫁磐为妻。援却不甚爱磐,且闻他出入藩邸,愈为磐忧,尝与姊子曹训道:『王氏已为废族,为子石计,磐字子石。理应屏居自守,乃反在京浪游,妄求声誉,我恐他不免遭殃呢!』
已而复闻磐子肃来往北宫,及王侯邸第,乃复语司马吕种道:『国家诸子并壮,不与立防,听令交通宾客,将来必起大狱!卿等须预先戒慎,免得株连!』
观人不可谓不审,料事不可谓不明。吕种似信非信,总道诸王势大,可以无虞,因此将援言撇诸脑后,也在藩邸中奔走伺候,曲献殷勤。哪知郭氏殁后,便有人诣阙上书,说是王肃父子,漏网余生,反得为王侯宾客,终恐因事生乱,亟宜加防。光武帝览书生愤,便饬郡县收捕王肃父子,并及诸王宾佐,辗转牵引,系狱至千余人。吕种亦遭连坐,不禁悔叹道:『马将军真神人呢!』
但祸已临头,嗟亦无及,就使没有甚么大罪,到此已玉石不分,无从辩诉。冤冤相凑,又出了一种杀人的巨案。从前刘玄败没,光武帝尝封玄子鲤为寿光侯。鲤记念父仇,迁怨刘盆子兄弟,因将盆子兄故式侯刘恭,乘间刺死。鲤与沛王辅友善,案情且连及沛王。故鲤坐罪下狱,沛王亦一同被系。光武帝恨上加恨,遂将王肃父子,并诸王宾客,相率处死。沛王系狱三日,经王侯等力为救请,才得释出,乃一并遣令归国,不得仍留京师。诸王奉诏,不得不入朝辞行,分道去讫。
皇太子庄,春秋渐高,留居东宫,光武帝欲为选师傅,辅导储君,因向群臣咨问,令他各举所知,太子舅阴识,已受封原鹿侯,官拜执金吾,群臣俱上言太子师傅,莫如阴侯。
独博士张佚进说道:『今陛下册立太子,究竟为天下起见呢?还是为阴氏起见呢?为阴氏起见,阴侯原可为太子师傅;若为天下起见,应该选用天下贤才,不宜专用私亲!』
光武帝点头称善,且顾语张佚道:『欲为太子置师傅,正欲储养君德,为天下计;今博士且能正朕,况太子呢?』
当下拜佚为太子太傅,佚直任不辞,受职而退。还有太子少傅一缺,另任博士桓荣,各赐辎车乘马等物。
荣沛郡人,资望比张佚为优,少时游学长安,师事博士朱普,习尚书学,家贫无资,佣食自给,十五年不归问家园。及朱普病殁,送丧至九江朱家,负土成坟,遂在九江寓居,教授生徒,多至数百人。
王莽末年,天下大乱,荣怀藏经书,与弟子逃匿山谷,虽时常饥困,尚是讲学不辍。待乱事既平,乃复出游江淮,仍以教授为生。建武十九年,始得辟为大司徒掾属,年已六十有余。弟子何汤,为虎贲中郎将,在东宫教授尚书。
光武帝尝问汤师事何人,汤以荣对,乃召荣入见,令他讲解尚书,确有特识,因即擢为议郎,亦使教授太子。寻复迁为博士,常在东宫留宿,朝夕讲经。太子庄敬礼不衰,及为太子少傅,荣已七十余岁,乃大会诸生,具列车马印绶,欢颜语众道:『今日得蒙厚恩,全由稽古得力,诸生可不加勉么?』
以学术博取富贵,志趣亦卑,桓荣一得自矜,不足为训。越二年复改任太常,事见后文。
且说建武三十年仲春,光武帝命驾东巡,行至济南,从驾诸臣,俱表陈光武帝功德,宜就泰山行封禅礼,光武帝不许,毅然下诏道:
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若郡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髡、令屯田。特诏。
诏书既下,群臣既不敢复言,待至光武帝东巡已毕,即奉驾还宫。好容易过了两载,已是建武三十二年,光武帝偶读【河图会昌符】,谶记书名。有云:『赤刘之九,会命岱宗。』
不由的迷信起来,暗想前次东巡,群臣都劝我封禅,彼时我未见此书,还道封禅无益,所以驳斥。今谶文如此云云,莫非真要我行此古礼?乃命虎贲中郎将梁松等,按索河洛谶文,计得九世封禅,共三十六事。不知从何书查出。司空张纯等,即希旨上书,奏请封禅,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