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李轶得书,踌躇了好多时,暗想从前起事,本与刘秀兄弟,很相亲爱,悔不该陷没刘縯,构成嫌隙。现在刘玄庸弱,不足有为,赤眉渠帅樊崇逄安谢禄杨音等,分道入关,樊崇等见第七回。西兵连败,长安危急,眼见他不能久存,若又事刘秀,恐触彼前嫌,复难自全,不得已含糊作复,交与来使带回。冯异正待使归报,既得复书,忙展开一阅,但见书中写着:
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结死生之约,同荣枯之计;今轶守洛阳,将军镇孟津,俱据机轴,千载一会,思成断金,唯期转达萧王,愿进愚策,以佐国安人。
冯异览罢,已知轶意,当然喜慰。反间计已得告成了。遂只留数千人屯守,自督锐卒万余,北攻天井关,连拔上党两城,再回师河南,略定成皋以东十三县,削平各堡,收降至十余万众。河南太守武勃,闻得成皋一带,俱降冯异,不由的愤惧交乘,忙率兵万人,往徇成皋。
到了士乡亭边,正值冯异引兵到来,两下相见,不及答话,便即彼此交锋。异军素皆整炼,又皆是百战雄师,无人可敌,偌大武勃,怎能抵挡得住?大约交战了一二时,勃众多半败退,独有勃不顾死活,还想上前厮杀,巧巧碰着大树将军,见前。横刀拦住,刀戟相交,不到几个回合,但听得砉的一声,勃首已经落地,太不经杀。败兵慌忙逃散,一半儿做了刀头鬼,冯异趁势攻下河南。果然李轶在洛,不发一兵,坐听武勃授首,袖手旁观。异因李轶践言,才将轶原书报知刘秀。
秀此时已至河北,连破尤来大枪五幡等贼,追至顺水北面,突被贼众袭击,仓猝抵御,竟为所败。秀只率数骑急走,后面有群贼追来,刃及马腹,马负痛欲倒,亏得秀纵身一跃,投落岸下。说时迟,那时快,将军耿弇,带同突骑王丰等,前来寻秀,见秀危急万分,当即奋力杀贼,砍死贼目数人,方将余贼击退。
王丰见秀在岸下,忙下马引秀,把他扶起岸上,执辔相授。秀足已受伤,抚住丰肩,方得上马。耿弇上前请安,秀顾弇微笑道:『几为贼笑!』
是镇定语。言未已,又有贼众鼓噪前来,耿弇忙弯弓力射,箭无虚发,射倒前驱贼数名,贼始骇退,弇乃保秀入范阳。余众为贼所迫,前已四散,及贼已退归,才敢趋集,诸将大半聚首,互问主子,都云不见,众皆错愕,不知所为。大将吴汉道:『卿等但期努力,就使我王失踪,尚有王兄子等在南阳,何患无主呢?』
诸将听着稍稍安心。过了数日,才知秀已退保范阳,乃相偕往会。秀得收集将士,搜乘补阙,不到旬日,军势复振,乃复进兵安次,再击贼众。贼众飘忽无常,一党败去,一党复来,秀军虽连日得胜,终究相持不下,五校贼尤为猖獗,竞斗不退。
恼动了一位强弩将军,姓陈名俊字子昭,籍隶南阳,目无北虏,杀到难解难分的时候,挺身突出,与贼渠短兵相搏,拖贼下马,格去贼手利刃,挥拳击贼,中脑毙命。再持短刀杀入贼队,所向披靡,贼方才胆落,纷纷窜去。俊又当先追击,直赶至二十余里,斫死贼目数人,然后驰还。刘秀望见叹息道:『战将若尽能如此,还有何忧?』
力赞陈俊,与前文分叙中兴功臣,同体异文。正赞叹间,陈俊已到面前,报称贼众已退入渔阳。秀且喜且忧道:『渔阳险固,贼若负弇自守,倒也未易荡平!』
俊答说道:『贼众轻佻,无粮可因,全恃剽掠为生计,最好是我出轻骑,绕过贼前,谕令百姓坚壁清野,阻绝贼锋,贼进不得食,退无所据,自然解散,不战可平了!』
秀依计而行,即遣俊带领轻骑,驰出贼前,巡视民间堡砦,劝令缮守,且代为了望保护,所有田野积聚,一并收藏。贼众无从掠取,果然饥乏,逐渐散去,刘秀益称俊为神算。
正要遣将平贼,适接到冯异捷报,附上李轶原书,秀览罢后,即手书报异,略言季文多诈,切勿轻信。季文即李轶字。一面将原书颁示守尉,饬令戒备,部将多以为非策。哪知萧王秀是计中有计,将乘此借刀杀人,报复兄仇。也是李轶自取其祸,不得谓刘秀忌刻。约阅月余,轶竟被人刺死。主使的乃是朱鲔。
鲔与轶同守洛阳,分领部曲,本来是没甚嫌隙,至轶书宣露,鲔始知轶有异谋,使人毙轶。复遣部将苏茂贾强,领兵三万余人,渡过巩河,直攻温邑,再由鲔自率数万兵马,进捣平阴,牵制冯异。警报与雪片相似,迭传河内,太守寇恂,当即勒兵出城,移文属县,谕令发卒御敌,同会温下,军吏都向恂谏阻,谓宜待众军毕集,方可前往。恂慨然道:『温邑为郡城屏蔽,失去温邑,郡城将如何保守呢?』
遂不从众议,驱兵急进。既至温下,诸县兵亦陆续到来,就是冯异也遣兵来援,士马四集,旌旗蔽空。恂令士卒乘城,大呼刘公兵到,接连喧噪了好几声。望见敌军阵动,便麾兵出击,踊跃直前,敌军里面的苏茂,最是胆怯,不战先溃;贾强勉力支持,禁不住恂军奋迅,只好退去。一经退走,阵伍便乱,那寇恂如何肯舍?自然招呼各军,并力追来,渐渐逼至河滨。苏茂渡河先遁,茂部下多半溺死;贾强迟了一步,即被恂军围住,一时冲突不出,竟至战死。武勃不武,贾强不强,何况一庸弱的刘玄呢?残众不及渡河,都为恂军所获。
恂长驱渡河,拟迫洛阳,可巧冯异亦引兵过河,击朱鲔途次,与恂会师,同至洛阳城下,环攻了一昼夜。见城上守兵尚盛,料非旦夕可下,乃收兵退归,各向刘秀处报捷。秀闻河内有警,唯恐失守,及恂书传入,方大喜道:『我原知寇子翼可重任呢?』子翼即寇恂字,见前文。
诸将联翩入贺,并上尊号,秀摇首不答。忽有一将闪出道:『大王自甘谦退,难道不顾宗庙社稷么?今宜先即尊位,然后可言征伐,否则彼此从同,究竟谁王谁贼?』
快人快语。
秀闻声审视,见是前锋将马武,不禁作色道:『将军休得妄言,莫谓钢刀不利呢!』想是言不由衷。
武乃趋退。
先是武为绿林豪客,表字子张,也是南阳人氏。自从刘玄称尊,武与刘秀同事刘玄,共破王寻,因此倾心刘秀,后来又随谢躬同攻王郎,王郎破灭,谢躬受诛,武乃投入刘秀麾下,充当前锋。秀爱他材勇,颇加信任,至此独拒绝所请,引军还蓟。马武履历至此补出。复令马武为先驱,耿弇景丹等为后应,吴汉为统帅,出兵数万,穷追尤来等贼,斩首至三千余级,直至俊靡,方才班师。余贼窜入辽西辽东,为乌桓貊人所抄击,杀掠殆尽。惟都护将军贾复,追五校贼至真定,十荡十决,大破贼党,身上亦受了许多创痕,退卧营中,几不能起。当下报达刘秀,秀大惊道:『贾复勇敢绝伦,我尝不令他自统一军,正恐他轻敌致伤,今果至此,岂不是失我名将?我闻他妻室有孕,如若生女,将来即为我子妇,幸得生男,我女即嫁彼为媳,不使他忧及妻子呢!』叙得得体。
这一番言语,传入复耳,复格外感激,静心调养,竟得渐痊。因即驰赴蓟城,与秀相见,秀慰劳甚厚,待遇益隆。复字君父,亦南阳人,少时习尚书学,师事舞阴人李生,李生见复英姿卓犖,许为将相器。后事汉中王刘嘉,任为校尉。及刘秀出略河北,复辞嘉从秀,战必先登,不顾身家,真定一战,受伤颇重,危而复安,好算得一大幸事。复亦二十八将之一。小子有诗赞道:
摧锋陷阵敢争先,勇士轻生不受怜;
幸有天心阴鉴佑,伤痕复合庆生全。
贾复至蓟,正值同僚诸将,共议劝进,复当然列名,究竟刘秀曾否允议,待看下回自知。
刘秀之出师河北,为蛟龙出水之权舆,而其危难之处,亦不亚于昆阳遇敌之时。东北有群贼,西南有群敌,秀以孤军支柱其间,一或失算,即有跋前疐后之虞,岂非危难交迫乎?幸而吴汉岑彭,诱斩谢躬,邺城下而不忧牵掣;寇恂冯异,击毙贾强,河内固而不患侵陵,故本回事迹颇繁,而独以二事为标目,揭其要也。若夫贼众乌合,本不足道,驱而逐之,尚非难事,然顺水一役,以智勇深沈之汉光武,且为贼党所乘,几不得兑,战事岂可轻言乎?故刘氏之得中兴,虽曰人事,岂非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