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5-25 03:55
话说王夫人因见贾母那日在大观园不过着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病,请医生吃了两剂药也就好了,便放了心,因命凤姐来吩咐他预备给贾政带送东西。正商议着,只见贾母打发人来请,王夫人忙引着凤姐儿过来。王夫人又请问『这会子可又觉大安些?』贾母道:『今日可大好了。方才你们送来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倒有味儿,又吃了两块肉,心里很受用。』王夫人笑道:『这是凤丫头孝敬老太太的。算他的孝心虔,不枉了素日老太太疼他。』贾母点头笑道:『难为他想着。若是还有生的,再炸上两块,咸浸浸的,吃粥有味儿。那汤虽好,就只不对稀饭。』凤姐听了,连忙答应,命人去厨房传话。
这里贾母又向王夫人笑道:『我打发人请你来,不为别的。初二是凤丫头的生日,上两年我原早想替他做生日,偏到跟前有大事,就混过去了。今年人又齐全,料着又没事,咱们大家好生乐一日。』王夫人笑道:『我也想着呢。既是老太太高兴,何不就商议定了?』贾母笑道:『我想往年不拘谁作生日,都是各自送各自的礼,这个也俗了,也觉生分的似的。今儿我出个新法子,又不生分,又可取笑。』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怎么想着好,就是怎么样行。』贾母笑道:『我想着,咱们也学那小家子大家凑分子,多少尽着这钱去办,你道好顽不好顽?』王夫人笑道:『这个很好,但不知怎么凑法?』贾母听说,益发高兴起来,忙遣人去请薛姨妈邢夫人等,又叫请姑娘们并宝玉,那府里珍儿媳妇并赖大家的等有头脸管事的媳妇也都叫了来。
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请的请,传的传,没顿饭的工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只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门前两张椅子上,宝钗姊妹等五六个人坐在炕上,宝玉坐在贾母怀前,地下满满的站了一地。贾母忙命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高年有体面的妈妈坐了。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
贾母笑着把方才一席
话说与众人听了。众人谁不凑这趣儿?再也有和凤姐儿好的,有情愿这样的,有畏惧凤姐儿的,巴不得来奉承的:况且都是拿的出来的,所以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贾母先道:『我出二十两。』薛姨妈笑道:『我随着老太太,也是二十两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不敢和老太太并肩,自然矮一等,每人十六两罢了。』尤氏李纨也笑道:『我们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两罢。』贾母忙和李纨道:『你寡妇失业的,那里还拉你出这个钱,我替你出了罢。』凤姐忙笑道:『老太太别高兴,且算一算帐再揽事。老太太身上已有两分呢,这会子又替大嫂子出十二两,说着高兴,一会子回想又心疼了。过后儿又说「都是为凤丫头花了钱」,使个巧法子,哄着我拿出三四分子来暗里补上,我还做梦呢。』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依你怎么样呢?』凤姐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分我替他出了罢了。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邢夫人等听了,都说『很是』。贾母方允了。凤姐儿又笑道:『我还有一句话呢。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两,又有林妹妹宝兄弟的两分子。姨妈自己二十两,又有宝妹妹的一分子,这倒也公道。只是二位太太每位十六两,自己又少,又不替人出,这有些不公道。老祖宗吃了亏了!』贾母听了,忙笑道:『倒是我的凤姐儿向着我,这说的很是。要不是你,我叫他们又哄了去了。』凤姐笑道:『老祖宗只把他姐儿两个交给两位太太,一位占一个,派多派少,每位替出一分就是了。』贾母忙说:『这很公道,就是这样。』赖大的母亲忙站起来笑说道:『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竟成了个外侄女儿了。』说的贾母与众人都大笑起来了。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妈妈听了,连忙答应。贾母又道:『姑娘们不过应个景儿,每人照一个月的月例就是了。』又回头叫鸳鸯来,『你们也凑几个人,商议凑了来。』鸳鸯答应着,去不多时带了平儿,袭人,彩霞等还有几个小丫鬟来,也有二两的,也有一两的。贾母因问平儿:『你难道不替你主子作生日,还入在这里头?』平儿笑道:『我那个私自另外有了,这是官中的,也该出一分。』贾母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凤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还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他们是理,不然,他们只当小看了他们了。』贾母听了,忙说:『可是呢,怎么倒忘了他们!只怕他们不得闲儿,叫一个丫头问问去。』说着,早有丫头去了,半日回来说道:『每位也出二两。』贾母喜道:『拿笔砚来算明,共计多少。』尤氏因悄骂凤姐道:『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过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凤姐也悄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帐。他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送别人,不如拘来咱们乐。』
说着,早已合算了,共凑了一百五十两有余。贾母道:『一日戏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请客,酒席又不多,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头等,戏不用钱,省在这上头。』贾母道:『凤丫头说那一班好,就传那一班。』凤姐儿道:『咱们家的班子都听熟了,倒是花几个钱叫一班来听听罢。』贾母道:『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应着。又说了一回话,都知贾母乏了,才渐渐的都散出来。
尤氏等送邢夫人王夫人二人散去,便往凤姐房里来商议怎么办生日的话。凤姐儿道:『你不用问我,你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完了。』尤氏笑道:『你这阿物儿,也忒行了大运了。我当有什么事叫我们去,原来单为这个。出了钱不算,还要我来操心,你怎么谢我?』凤姐笑道:『你别扯臊,我又没叫你来,谢你什么!你怕操心?你这会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个就是了。』尤氏笑道:『你瞧他兴的这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二人又说了一回方散。
次日将银子送到宁国府来,尤氏方才起来梳洗,因问是谁送过来的,丫鬟们回说:『是林大娘。』尤氏便命叫了他来。丫鬟走至下房,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尤氏命他脚踏上坐了,一面忙着梳洗,一面问他:『这一包银子共多少?』林之孝家的回说:『这是我们底下人的银子,凑了先送过来。老太太和太太们的还没有呢。』正说着,丫鬟们回说:『那府里太太和姨太太打发人送分子来了。』尤氏笑骂道:『小蹄子们,专会记得这些没要紧的话。昨儿不过老太太一时高兴,故意的要学那小家子凑分子,你们就记得,到了你们嘴里当正经的说。还不快接了进来好生待茶,再打发他们去。』丫鬟应着,忙接了进来,一共两封,连宝钗黛玉的都有了。尤氏问还少谁的,林之孝家的道:『还少老太太,太太,姑娘们的和底下姑娘们的。』尤氏道:『还有你们大奶奶的呢?』林之孝家的道:『奶奶过去,这银子都从二奶奶手里发,一共都有了。』
说着,尤氏已梳洗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凤姐儿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肏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儿笑道:『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说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因说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
一面说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先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的喜欢。二人计议妥当。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二两银子还他,说:『这还使不了呢。』说着,一径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说了一回话。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一分也还了他。见凤姐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他两个还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方收了。于是尤氏一径出来,坐车回家。不在话下。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男女先儿全有,都打点取乐顽耍。李纨又向众姊妹道:『今儿是正经社日,可别忘了。宝玉也不来,想必他只图热闹,把清雅就丢开了。』说着,便命丫鬟去瞧作什么,快请了来。丫鬟去了半日,回说:『花大姐姐说,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众人听了,都诧异说:『再没有出门之理。这丫头糊涂,不知说话。』因又命翠墨去。一时翠墨回来说:『可不真出了门了。说有个朋友死了,出去探丧去了。』探春道:『断然没有的事。凭他什么,再没今日出门之理。你叫袭人来,我问他。』刚说着,只见袭人走来。李纨等都说道:『今儿凭他有什么事,也不该出门。头一件,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都这等高兴,两府上下众人来凑热闹,他倒走了,第二件,又是头一社的正日子,他也不告假,就私自去了!』袭人叹道:『昨儿晚上就说了,今儿一早起有要紧的事到北静王府里去,就赶回来的。劝他不要去,他必不依。今儿一早起来,又要素衣裳穿,想必是北静王府里的要紧姬妾没了,也未可知。』李纨等道:『若果如此,也该去走走,只是也该回来了。』说着,大家又商议:『咱们只管作诗,等他回来罚他。』刚说着,只见贾母已打发人来请,便都往前头来了。袭人回明宝玉的事,贾母不乐,便命人去接。
原来宝玉心里有件私事,于头一日就吩咐茗烟:『明日一早要出门,备下两匹马在后门口等着,不要别一个跟着。说给李贵,我往北府里去了。倘或要有人找我,叫他拦住不用找,只说北府里留下了,横竖就来的。』茗烟也摸不着头脑,只得依言说了。今儿一早,果然备了两匹马在园后门等着。天亮了,只见宝玉遍体纯素,从角门出来,一语不发跨上马,一弯腰,顺着街就下去了。茗烟也只得跨马加鞭赶上,在后面忙问:『往那里去?』宝玉道:『这条路是往那里去的?』茗烟道:『这是出北门的大道。出去了冷清清没有可顽的。』宝玉听说,点头道:『正要冷清清的地方好。』说着,越性加了鞭,那马早已转了两个弯子,出了城门。茗烟越发不得主意,只得紧紧跟着。
一气跑了七八里路出来,人烟渐渐稀少,宝玉方勒住马,回头问茗烟道:『这里可有卖香的?』茗烟道:『香倒有,不知是那一样?』宝玉想道:『别的香不好,须得檀,芸,降三样。』茗烟笑道:『这三样可难得。』宝玉为难。茗烟见他为难。因问道:『要香作什么使?我见二爷时常小荷包有散香,何不找一找。』一句提醒了宝玉,便回手向衣襟上拉出一个荷包来,摸了一摸,竟有两星沉速,心内欢喜:『只是不恭些。』再想自己亲身带的,倒比买的又好些。于是又问炉炭。茗烟道:『这可罢了。荒郊野外那里有?用这些何不早说,带了来岂不便宜。』宝玉道:『糊涂东西,若可带了来,又不这样没命的跑了。』茗烟想了半日,笑道:『我得了个主意,不知二爷心下如何?我想二爷不止用这个呢,只怕还要用别的。这也不是事。如今我们往前再走二里地,就是水仙庵了。』宝玉听了忙问:『水仙庵就在这里?更好了,我们就去。』说着,就加鞭前行,一面回头向茗烟道:『这水仙庵的姑子长往咱们家去,咱们这一去到那里,和他借香炉使使,他自然是肯的。』茗烟道:『别说他是咱们家的香火,就是平白不认识的庙里,和他借,他也不敢驳回。只是一件,我常见二爷最厌这水仙庵的,如何今儿又这样喜欢了?』宝玉道:『我素日因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盖庙,这都是当日有钱的老公们和那些有钱的愚妇们听见有个神,就盖起庙来供着,也不知那神是何人,因听些野史小说,便信真了。比如这水仙庵里面因供的是洛神,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来并没有个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谎话,谁知这起愚人就塑了像供着。今儿却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
说着早已来至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意外,竟像天上掉下个活龙来的一般,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只管赏鉴。虽是泥塑的,却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他借香炉。那姑子去了半日,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道:『一概不用。』便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院中,拣一块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儿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
茗烟站过一旁。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礼,回身命收了去。茗烟答应,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这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魂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说毕,又磕几个头,才爬起来。
宝玉听他没说完,便撑不住笑了,因踢他道:『休胡说,看人听见笑话。』茗烟起来收过香炉,和宝玉走着,因道:『我已经和姑子说了,二爷还没用饭,叫他随便收拾了些东西,二爷勉强吃些。我知道今儿咱们里头大排筵宴,热闹非常,二爷为此才躲了出来的。横竖在这里清净一天,也就尽到礼了。若不吃东西,断使不得。』宝玉道:『戏酒既不吃,这随便素的吃些何妨。』茗烟道:『这便才是。还有一说,咱们来了,还有人不放心。若没有人不放心,便晚了进城何妨?』若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去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礼也尽了,不过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戏吃酒,也并不是二爷有意,原不过陪着父母尽孝道。二爷若单为了这个不顾老太太,太太悬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阴魂也不安生。二爷想我这话如何?』宝玉笑道:『你的意思我猜着了,你想着只你一个跟了我出来,回来你怕担不是,所以拿这大题目来劝我。我才来了,不过为尽个礼,再去吃酒看戏,并没说一日不进城。这已完了心愿,赶着进城,大家放心,岂不两尽其道。』茗烟道:『这更好了。』说着二人来至禅堂,果然那姑子收拾了一桌素菜,宝玉胡乱吃了些,茗烟也吃了。
二人便上马仍回旧路。茗烟在后面只嘱咐:『二爷好生骑着,这马总没大骑的,手里提紧着。』一面说着,早已进了城,仍从后门进去,忙忙来至怡红院中。袭人等都不在房里,只有几个老婆子看屋子,见他来了,都喜的眉开眼笑,说:『阿弥陀佛,可来了!把花姑娘急疯了!上头正坐席呢,二爷快去罢。』宝玉听说忙将素服脱了,自去寻了华服换上,问在什么地方坐席,老婆子回说在新盖的大花厅上。
宝玉听说,一径往花厅来,耳内早已隐隐闻得歌管之声。刚至穿堂那边,只见玉钏儿独坐在廊檐下垂泪,一见他来,便收泪说道:『凤凰来了,快进去罢。再一会子不来,都反了。』宝玉陪笑道:『你猜我往那里去了?』玉钏儿不答,只管擦泪。宝玉忙进厅里,见了贾母王夫人等,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宝玉忙赶着与凤姐儿行礼。贾母王夫人都说他不知道好歹,『怎么也不说声就私自跑了,这还了得!明儿再这样,等老爷回家来,必告诉他打你。』说着又骂跟的小厮们都偏听他的话,说那里去就去,也不回一声儿。一面又问他到底那去了,可吃了什么,可唬着了。宝玉只回说:『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昨日没了,给他道恼去。他哭的那样,不好撇下就回来,所以多等了一会子。』贾母道:『以后再私自出门,不先告诉我们,一定叫你老子打你。』宝玉答应着。因又要打跟的小子们,众人又忙说情,又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虑了,他已经回来,大家该放心乐一回了。』贾母先不放心,自然发狠,如今见他来了,喜且有余,那里还恨,也就不提了,还怕他不受用,或者别处没吃饱,路上着了惊怕,反百般的哄他。袭人早过来伏侍。大家仍旧看戏。当日演的是【荆钗记】。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叹的,也有骂的。要知端的,下回分解。